第10章
  他说的对,她不会撒谎,被戳到痛点也只会愤愤逃跑,从来不懂得反抗,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她不喜欢骗人,也不喜欢吵架,宁愿不说话也不想说谎。
  母亲总说,是她幼稚不懂世故。
  可是,真诚不是人与人相处该有的态度吗?
  至少她认为能在纷杂中保持诚恳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她脑子里飞速闪过关于母亲和家庭的回忆,那些肮脏残忍的气话狠话一句接着一句掠过,怎么赶也赶不走。
  干脆什么都不说,反正总会被看穿。
  往事愈浓,周予夏心头一闷,好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压在身上,推不开,也没办法求救,只能绝望地接受这一切,毫无反击之力。
  周予夏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只想赶紧离开。
  站起身的瞬间,身侧的人反应飞快,轻轻拉住她的手腕。
  他温声细语,声音带着疲倦的懈怠,央求着,“我不说了,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她的手腕太过纤细,一层薄皮包骨,黎初临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
  等了半晌,黎初临真的没动静。
  周予夏悄悄瞥了眼,他双眸禁闭,眼下淡淡乌青,额头抵着墙壁,白炽灯下,脸色显得苍白又破碎。
  心软了。
  迟疑一会儿,周予夏还是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作者的话
  槐夏
  作者
  02-24
  小姑娘又开始别扭多思了
  第9章 应是海棠依旧(三)
  东方天空已经翻白。
  黎初临坐在她身边,一身蓝色的洗手衣,外面套着干净的白大褂,头靠着墙壁,半仰在铁椅子上,呼吸逐渐变得轻缓,日出地光亮在他脸上陷下片片阴影,像油画里的人物。
  铁椅子稍微动一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予夏怕吵着他,不敢乱动。
  于是百无聊赖地观察起周遭的环境,最终视线还是落在正对面的落地窗上。
  上面倒映出两人的影子,他们之间隔了三十公分,是刚刚好的距离,再靠近些,恐怕她又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让她禁不住想起他拉着她的手腕站在饭店楼梯拐角那一次,该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有些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怕被人发现的紧张,还有肢体接触时的悸动。
  周予夏出神。
  外面的天空渐渐发亮,他们的倒影也逐渐消失。
  黎初临还在闭目安眠,并不知道她的心理历程,也不知道此刻她的想法。
  要是,日出再慢些就好了……
  这天,神经外科,黎初临的办公室内。
  霍然骄傲着小表情,开门进来,特别干脆地把论文放在老师的办公桌上。
  “黎老师,我这次写的超棒!”霍然表情得意,歪耳朵等着接受老师的夸奖。
  这是上次黎老师在饭店给他布置的额外作业,收集硬膜下血肿的相关病例,外加五千字感想。
  他一闲下来就窝在值班室里看病例,断断续续用了两个星期才完成,后来赶上黎初临出差,看老师没着急要,他就又补充了点内容。
  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自己又能去有头脸的论文平台发文章。
  黎初临十分欣赏霍然这点。但凡布置的作业课题,霍然都会保质保量的完成,有时候他随便提出的一个问句,他都会较真,非要得到答案才作罢。
  医学生不能怕麻烦。
  整理病例,看似琐碎繁复,其实最考验人的耐心细心以及观察力,而这三点恰恰是做医生最需要锻炼的。
  黎初临拿起论文先粗略翻了一遍,之后抬腕确认时间,然后随手从桌上的笔筒挑了支铅笔出来,翻到第一页的目录开始细看。
  霍然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办公桌前,目不斜视地观察黎初临的面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还有他紧张时吞咽口水的声音。
  “早叫你来麻醉科,我对学生超好的,你不听,现在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室内突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把霍然吓得抖了一下。
  闻声看过去,原来是瞿朗躺在沙发上,双眼闭着,小腿伸出沙发悬空着。
  说话时还换了个姿势,身侧的手术衣被压得皱皱巴巴的,再配合他的脸色,看起来被工作压榨得干瘪瘪的。
  瞿朗没事就会来黎初临办公室休息。
  一是黎初临爱干净,二是他这的沙发特别舒服,三,黎初临专享正教授的单人办公室。
  学生中除了霍然外,非叫都不敢上门,他的办公室倒成了块清净宝地,这对没日没夜泡在手术室里的瞿朗来说犹如天堂。
  霍然听了撇嘴,嘟嘟囔囔地说:“麻醉科多忙,瞿医生你的黑眼圈骗不了我。”
  瞿朗没睁眼,毫不介怀,轻飘飘道,“所以我在到处哄骗新生,替我分担咯。”
  “明年我就是正式的主治医师了,瞿老师加油,再有两个月,新一批学弟学妹就要来了!”
  瞿朗叹气,“那我可能要先入盒了。”
  黎初临看字看得专注,垂着头在段落上圈点批注。
  外面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直刷刷散进来,在黎初临的背上折射出熠熠的光影,薄薄的耳廓被透出一层粉黄色的光,那光亮一直顺着他的脖颈延伸。
  黎父常说,“书如其人”。
  自他认字起,父亲每日要求他用毛笔练习书法直到手腕酸痛为止。
  他也因此写得一手干练的好字。
  字迹工整方正,笔锋有利,正如他本人干净利落的性格。
  霍然好学努力,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对于黎初临的要求严格,但他并不抗拒,反而感谢老师的教导,自己才能进步如此迅速。
  在同届中,霍然的专业能力算是最出众的。
  黎初临对这位学生也是十分看重。
  霍然是他从研一就开始带的学生,偶尔跳脱开小差,但是听劝,提点过的地方,霍然不会犯第二次。
  黎初临在纸边提了两条修改意见,等他回神时,听见瞿朗和霍然在聊上周五急诊室人员爆满的事情。
  一提起来,霍然就一阵心有余悸,板着脸,还煞有其事地摸摸胸口,说:“超忙啊,除了一位教授出差,一位请病假,其余人全部进手术室抢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急诊部忙不过来。”
  那天瞿朗在手术室里给一台肝移植手术做麻醉,等他结束的时候,急诊室已经恢复了平静,只能从一群护士医生那里听到当时情况有多紧迫的描述。
  当然,在所有人力挽狂澜的轶事中,大家都异口同声的提到一个名字——周予夏。
  瞿朗依旧歪在沙发上,声音懒懒的,“还是你周老师厉害,别看精神科医生很少参与手术,引流急救,照样得心应手。看到她的缝合术了吗?比你尊敬的黎老师不差喔。”
  瞿朗露出崇拜的花痴样,“我听说了,黎老师连夸了两句呢!只是没亲眼看到好可惜,周医生长这么好看,温柔善良,简直是下凡来拯救医院单身男青年的天女。”
  瞿朗谑笑,“听见没,黎初临,你的大弟子被师妹迷得不要不要的。”
  霍然立刻转头献好,“黎老师,你放心,我心中你永远是第一位的!”
  黎初临没理会他的阿谀,眼都没抬,把论文合起来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清冷着嗓音说:“把画出来的地方先改一遍,结论重写。”
  霍然看老师没生气就高兴得不行了,哪管什么修改论文的事儿,乐呵呵接过答应,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不过黎老师,你觉得周医生怎么样?听说你们是师兄妹?”
  瞿朗听后在沙发上噌地一下坐起来,嘴角上挑,“你可问到点子上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霍然眼前一亮。
  黎初临仍然没理会,忙完电脑上的工作,又拿出手机来点了两下,动作慢条斯理,没有一丁点慌张的端倪。
  瞿朗往沙发后一仰,二郎腿翘起,“想知道啊?”
  瞿朗点头如捣蒜。
  “来麻醉科我就告诉你。”
  “切。”霍然讪讪走开,边说边埋怨道:“瞿老师,做人要厚道。穆臣被你收入门下了,你居然来挖黎老师宝贵的墙角,我这就告状你躲在这里。”
  话毕,霍然拿出手机做出准备打电话的姿势。
  看见这动作,
  瞿朗立刻慌了,他过来躲懒可是个秘密!
  于是立刻和霍然上演手机争夺大作战。
  穆臣自从加入麻醉科成为住院医师后,护士助手都高兴坏了。
  平常瞿医生不在手术室就是跑东跑西,总是抓不住人,害他们吃尽苦头。穆臣却总是有办法把他带回来,几次后,瞿朗见到穆臣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转头就跑,不知道的以为瞿朗是他的学生。
  就在争夺战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这时候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