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医生,你好,我是实习医学生李清婕,今天开始在精神科轮岗,麻烦了。”李清婕站在门口拿着笔记本规矩地问好。
  “你好,我也刚来江立医院,多多关照。”她微笑着回应。
  李清婕余光扫到周予夏胸前的证件照,强装的正经模样立刻原形毕露,“哇,周医生,你证件照真好看,不过本人更好看。”
  照片上的人嘴角浅弯弧度,头发利落地梳起马尾,白大褂里面是件圆领的棉质衬衫,五官精巧,眼尾一颗黑痣别有些韵味。
  周予夏谦虚地笑了笑,“谢谢,你性格真好。”
  李清婕见周予夏漂亮,性子也温柔,凑近了脚步过来,乐呵呵地说:“虽然我也只来了三个月,但是周医生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尽管麻烦我哟。”
  这时候掩着门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一个护士拍拍李清婕的肩膀,示意她让一让。
  李清婕立刻侧身进门给护士让出空间。
  护士问:“周医生,可以开始看诊了吗?”
  周予夏点点头,“可以。”
  第2章 故人来自远(二)
  早上七点半到十点是看诊的高峰期。
  精神科的看诊时间比其他门诊都要长,所以比其他科室早开始门诊半个小时。
  如果是第一次来看病,还需要完成心理状态测评表,再与精神医生面谈,半个小时是起步时间。
  依照往常的经验,单独就诊和在家属陪同下来就诊的未成年人,一般不需要严阵以待,因为他们没有破坏暴力倾向。反倒是家属和患者都看起来紧张兮兮的,眼神飘忽不定,稍有刺激可能就大喊大叫甚至会伤害他人。
  周予夏还记得她的导师上完课总要给他们延展些工作实用建议。
  “有谁知道做精神科医生最重要的技能是什么吗?”
  “嘴甜?”
  “不能生气?”
  五花八门的回答接踵而至。
  导师伸出食指摇了摇,面色不改地说:“是跑步。”
  “尤其是周予夏这种,看起来就瘦瘦弱弱的,压不住病人很可能会被反伤。虽然我们治病救人,但最先看中的应该是自己的生命,没有医生,病人哪来的痊愈?培养一个医学生有多不容易不用我唠叨,你们也知道吧,遇到威胁自身安全的病人,别被心里那份单纯的热血冲昏头脑,护好自己的小命,才能造福一方。”
  周予夏对这些话印象深刻。
  她报以沉默的赞同,但还是会在心里默默反驳一句:虽然体力不好,但力气还是有的。
  医生与患者除了治疗与被治疗的关系,还要斗智斗勇,精神科医生更是如此。
  很多人听说她是精神科医生,总会投以异样同情的目光,仿佛她诊治的都是些“疯子”“精神病”“脑子不正常的怪异物种”,连带着周予夏本人看起来也不正常。
  她也很无奈,太多人对精神科有这样的误解。
  其实大部分时间,她面对的都是在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比如抑郁症患者,多半是不能向外释放负面情绪,不断地自责内省导致大脑发生质变,就算痛苦得已经心如刀绞,也只会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对外界造成负面影响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一直认为,抑郁症是最温柔的精神病症。
  “回去一定要按时吃药,两周后来复查,期间如果有任何不适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周予夏用温和的语气说毕,今日
  最后一位看诊也终于落下尾声。
  病人关门离开后,李清婕瞬间松了一口气。
  可算结束了。
  一直笑脸盈盈的对人,可比她在手术室罚站一天累多了。
  连续一整天看诊还真是高强度工作,周医生居然能够全程保持和善的态度面对患者,没有任何急躁或者疲累,李清婕心里不由得产生敬佩之情。
  周予夏浅笑看她,说:“辛苦你了,明天坐在我旁边吧,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谢谢周医生,”李清婕鼓了鼓笑僵的脸颊,说,“只是我有些意外,以为精神科的患者会更多是中青年,没想到好多孩子来看病,现在学生学习压力也太大了吧,而且这些家长都……”
  她拧眉,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周予夏听到这话,停笔,娓娓说道,“确实,我之前在北市,家长带学生看诊的频率比这里要高一倍不止。”
  “北市,你知道的,内卷严重,家长把焦虑的情绪带回家中,传达给孩子,有些父母不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甚至很多家长自己还都没成熟,一味用极端的方式教育孩子。青春期是形成健全世界观的关键时期,父母作为直接教育负责人,如果没有正确引导,极其容易出现精神障碍。我接诊过中最小的才七岁,还有很多十七八岁的孩子。大好的年纪得了精神分裂症或是双相障碍……”
  李清婕听得心里发酸。
  十七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有着改变世界的冲劲和倔强,偏偏承受精神病痛。
  分裂症难治愈,双相障碍复发率高。
  更别提周遭无休无止的来自家人或者社会的压力因子。
  李清婕之前看到过精神医学的新闻,说是精神疾病有年轻化的趋势。可知道今天亲眼见了,她才知道现实可严峻多了。
  周予夏意识到话题有些沉重,想起今天早些时候在医生群里看见有人对医学生进行每日抽问,于是转换话题道,“提问,女性抑郁障碍在孕期应当注意哪些要点?”
  李清婕想了一下,回答说:“原则上前三个月不宜使用抗抑郁药物。”
  周予夏点头,又问:“除非明显利大于弊,但也要谨慎使用,生产之前要适量减少或者停药。那为什么不宜使用药物呢?”
  “因为……会对胎儿产生影响?”李清婕明显不确定,底气不足。
  周予夏望着她的眼睛,点了下头,“对,不能排除可能有致畸作用,所以就算用药也要选择对胎儿影响小的药物,比如?”
  话毕,她示意李清婕回答。
  “b……类?”李清婕这次真的记不清了,含含糊糊回答着,两个字间隔拉长了好几秒。
  周予夏浅笑,继续鼓励她:“没错。要对自己有信心,李医生看书很细致,未来可期。”
  李清婕嘿嘿一笑,“叫我清婕就好啦,周医生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嘛。”
  “我?”周予夏手指指向自己,“二十九算不算大”
  李清婕惊诧,说:“二十九岁完全看不出来,我以为医生你只比我大两岁。”
  虽然有客气的成分,周予夏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很开心。
  谁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长得年轻呢
  “清婕你太会说话了。”她笑着回应。
  李清婕睁着大眼睛看她,有点着急地又补了一句“是真的!”
  幸好李清婕是个率真单纯的小姑娘,多亏她的积极主动,周予夏第一天上班的紧张和焦躁到被冲淡了七八分。
  她和李清婕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时候,诊疗室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未等里面的人回应便从外侧被打开。
  瞿朗侧进半个脑袋来,看见周予夏喜出望外,亮着眼睛说:“真的是你,周师妹!”
  周予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立刻起身问好。
  “好久不见,瞿医生。”
  “哎呀,老相识了,客气干嘛,叫我瞿朗就好。”
  瞿朗进门,身上套着白大褂,里面是件深蓝色的洗手服。
  五年过去了,这身装扮和当初周予夏印象中的形象分毫不差。
  瞿朗看起来十分开心,说:“我听护士说新来了个精神科医生,听描述特别像你,就过来打个招呼,果然是你!”
  “昨天人事带我去麻醉科打招呼,只是你们太忙,都在手术室,没碰见。”
  “老生长谈咯。”瞿朗打了个哈欠,眉尾一弯,略带无奈。
  没办法,人手不够,手术时间又长,麻醉医生是所有科室里面珍贵的像国宝一样的存在,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去手术室上的路上。
  “周医生和瞿医生认识?”李清婕看两人熟络的聊天,再结合瞿医生的话,两个人明显关系不错。
  “当然,周医生可是我们江立医大出了名的才女,是吧,周师妹。”
  周予夏自认担不起他的谬赞,摆手否认。
  瞿朗也不在意,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予夏神色自若,说:“上周。这几天还在忙,没顾上联系,大家还好吧?”
  瞿朗眨巴眨巴眼睛,模棱两可地回答:“我是很好啦,其他人不太清楚。今晚大家都有空,下班一起去吃饭,清婕没安排吧,一起为周医生接风。”
  听见吃饭,李清婕恢复元气,双眼放光,“好呀,周医生想吃什么?”
  周予夏不喜应酬,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瞿朗又说是为自己接风,再拒绝就是不礼貌,也罢,答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