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一直是事业型的男人,需要一个贤内助。这词有点土,不符合你们在座现代女性的要求,但男人背后都有个付出的女人,这是千百年来留下的最稳固的家庭方式。小晤是很善良的女孩,会帮我把
  衣服收进脏衣篮,会烧菜,虽然都是预制菜,但我知道她是没时间。在这里今天你们公司的人很多,我真的建议你们把上班时间改得自由一点,这样才好照顾家庭。我计划结婚之后要再冲一冲事业的,小晤,得跟你对齐需求,你要赶紧搬过来,我也很喜欢小孩——大家别笑,在这方面我可是很‘霸总’的……幸福是一语成簪的,你知道吗?”
  徐宪拍了一下脑壳:“他妈的,受不了了,什么傻逼文盲。”
  播放的视频是两个人一起的合影,还有张炎拍下来的照片。他不是毫无用处的男人,照片记录了不少翁如晤的样子,在厨房煮面的,在家里修饮水机的,在国外旅游时逗弄小孩子的……翁如晤有点惊讶,原来张炎说的在景福宫外沉醉的照片,是以为她在回味抱到了可爱小孩的滋味。
  而她只是在听景福宫外的声音。
  台下有人在鼓掌——也许是领到的上场任务,在这个节骨眼略显刺耳。很快有人制止了他,但翁如晤始终没有反应。有个黑衣服的女孩声音很大:“她说这些,你不反驳吗?”
  身边一度有些安静。黑白的地砖看多了,再抬起头,身边的人都被拢进光影的马赛克里。叶展真打破了尴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这难道不也是幸福吗!”
  张炎满意地点击了视频,是段一分钟的求婚宣言,播完了大家都在鼓掌——祝福嘛,谁都能送。张炎推了推眼镜:“这后面的ppt几页是谁的,吴裘的吗?咱们不是分开的文件夹吗?”
  “是你的,继续就行了。”
  狐疑的张炎脸色骤变,指着叶展真:“快点关掉!”
  控制电脑的是郭寅,他今天的任务是……守护电脑。
  ppt上的是张炎的聊天记录,和女同事暧昧,却每个都没能聊骚成功的截图都贴在里面。他的截图非常丰富,每天三四点打车出去,六点钟回来继续开会,这三四个小时里张炎在密会各种……年轻女孩。这些聊天记录里都没有交易记录,但都有谈情说爱,张炎是个经济实惠的人,想要爱,又想打折。
  但涎皮的微笑表情包和频频出现的“但我是爱你的”让人震惊。女孩们的头像都很“鲜嫩”,高p头像看不出真实的样貌,或者说,都长得差不多。他们的话术直接又懂得照顾男人的自尊,叶展真笑了:“关系真好啊。”
  “你怎么知道的?”张炎问旁边蒙着头纱的翁如晤:“这些我明明藏好了!你甚至都不来我家。”
  “真巧了。”叶展真指着张炎:“你的谎话怎么像贩卖机里的饮料一样,投个硬币就能冒出来一点啊?我是做什么的你忘了吗?我,王牌销售。上海有哪些地方有ktv,哪里有少爷,按摩店谁家背后有问题,我最清楚。翁如晤说不出的话让我替她说,你以为自己是言情小说里出来的男主,张炎,学个皮毛就是个好人了,回你的男频去做梦吧。”
  张炎深刻懂得这个时候要先活水:“嗨,忘了你是销售,对这些最清楚。”
  “啧——不是谁都要赚这样的钱,不要试图用这样的话激怒我让我发疯。你要干吗,破防了吗?贵司企业文化就是尽快结婚家庭稳定,有了家室之后外面飘彩旗,你们还真团结啊?”
  徐宪作为一个直男,非常受不了看这样的场面,但他站在原地不能动,因为他的上场任务是——不许因为任何看到听到的一切愤怒离场。张炎看了一眼旁边的白头纱:“小晤,不是这样的。你就是为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跟我闹掰吗?”
  白头纱下的人在笑。张炎抓着翁如晤的肩膀:“你为什么要整理这样的东西,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折我的面子!让我名誉扫地对你有什么好处!”
  头纱下面声音闷闷的,有哭腔:“你都不是全身心地爱我,毫无底线还死都不分手,缠着我的父母,我为什么不能说?”
  哭腔令人心痛,头纱下的人声泪俱下。吴裘不能发作,因为场下有人在拿手机录视频。他还是要工作吃饭的,刚录过视频没多久,分不清谁是朋友的情况下,沉默是最好的告解。
  “但你没有发现,你身边的人甚至都不是翁如晤吗?还是说你和谁结婚都可以?”叶展真拿着话筒:“掀开看看吧,反正又不是结婚。”
  张炎气急败坏地揭开了头纱,周靓笑着看向张炎:“我哭得像吗?我也有上场任务,是替翁如晤站在这儿配音。这主角当得好爽——我的声音比翁如晤甜一点呢,你都没听出来?”
  “翁如晤,你在哪,你他妈出来!”
  背后传来二次元的笑声——洪亮,怪异,引人注意。来客回过头去,服务生画着二次元眼妆,很难被认出是翁如晤。翁如晤笑得流出眼泪,已经笑了很久:“整理这些东西就是近一两个月的事。因为你登了我的电脑,之前我都没发现,还心想你人挺好的,就是三年没性生活有点阳痿。合理,因为我学不会你想要的av姿势和ktv小姐的讨好啊!爱情太贵了,买服务很容易,你还挺会的,把网文言情那套都用来泡小姐了。可惜,都能识破,我还当你尊重我。别找我爸妈告状了啊,我发给他们了。你还真的认不出我啊!哈哈哈哈哈!”
  台下的惊呼和感叹比台上的人还多。至少有女孩真的在鼓掌:“好有趣,手刃渣男!”
  男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有个les一直在欢呼:“姐姐,放首歌呗,这不得庆祝一下!”
  翁如晤就伴着《gimme!gimme!gimme!》掉头走了出去。这首歌是国外婚礼情侣们的高潮,整屋的年轻人会合唱,敬年轻,敬爱情,敬自由。整个小礼堂里只有张炎还在气急败坏,想离开却又坐着他的同事和亲友,他解释的声音不小,但管他呢,分了就和她翁如晤毫无关系。张炎未来肯定过得还不错,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而是读着爱情故事的女孩们都那么擅长全心全意地爱别人。
  叶展真戴着头纱,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分手宣言,翁如晤穿着侍者的衣服,推开门的一刻想的是,走出不舒服的舞台。
  我所做的配角,都在其他人写好的故事里。我在这样的故事里占据着边角的位置,怎么活着都不舒服。那新的故事就从一个不想做新娘了的服务生打开门走出去开始,即便要做配角,我要从我自己喜欢的故事出发,如果没有,我就自己创造。为了舒服的配角,我要先上到足够高的地方去,没有话语权,那就先离开别人的舞台,再找到自己的;必要情况,舞台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时候,要把别人推下去。
  翁如晤觉得耳畔多了很多声音,鸟儿拍打翅膀,风吹过头发擦过肩膀,猫跳下屋檐,女孩走过马路,腋下夹着面包的纸袋……声音的温度那么明亮,夜的声音色调和她此刻的心里一样,无比澄澈。
  心里唯一有一点难过,这样的场合她不可能让在意的人参与进来,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麦耘恒拥有更好的人生,完全没有必要在不起眼的她的身边围绕。本就是一场时隔七年的偶遇,他其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每个开始都是错误的,七年前她还在人生的低谷里,七年后她有着不明确的立场,每个开始都注定错过。
  “翁如晤。”
  身后的声音是……
  她回过头,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身影。也是,都已经让他不要来了。
  手机在掌心震动,接起电话的瞬间,对面的麦耘恒从一辆黑色车上走下来:“我想我需要改一下你给我的上场任务。”
  “什么?”翁如晤还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画着cos妆,被轻易地认了出来,麦耘恒因为耳疾,眼色一直很好。
  “只有你一个人制定规则太不合理了,技术顾问从引擎角度驳回,不允许我来是不可以的。比如你现在闹乱了场子,估计他很快要追出来了,你需要有个人兜底。”
  “你会因为我被骂的。”
  “你可能误会我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麦耘恒笑着说:“这辆车是我弹劾掉了部门三个同事之后买来的,因为项目的奖金只有我一个人拿到了。我缺少同理心,也不爱身边的人,阻碍我的人,我会直接解决,讨厌浪费时间。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怕被骂吗?”
  “……”
  “何况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院子的门开了,张炎跑出来,冲着她要追上来。她跑过马路,麦耘恒拉开
  车门在等她上车,眼神充满期待。那双眼睛真漂亮,色素偏浅,就总是无意欲的模样;现在因为跌进灯光,或者说因为映着她,他有所求。但翁如晤摇了摇头:“麦耘恒,今晚我不能上你的车,你修改的上场任务很好,我记住了。”
  麦耘恒不是他的下家,不是他的跳板,更不能让他沾染道德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