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入夜后,秦恭走进营帐里,就看见温棠坐在床边上,小声地打喷嚏,打一下喷嚏就用手去揉一揉鼻子,鼻尖通红,
  看见秦恭进来,她把头抬起来,下意识想忍,却终究没忍住,“阿嚏”一声,带着点鼻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面前的男人已经从门口走到她面前了,蹲了下来,
  温棠正低着头,冷不丁看见他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愣了愣,平常都是她仰着头去看他,难得今天换了个视角,秦恭蹲下来,抬头看着她,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的脸,
  温棠的目光先是落到了他的眼睛上,秦恭的眼神在看着旁人的时候是很锐利的,而且他的眼睛漆黑,黑的透亮。
  “夫君生得真好看。”她声音微哑,带着鼻音,话音刚落却又是一个喷嚏,
  惹得面前蹲着的秦恭,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然后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好像是在试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烫。
  秦恭让人去熬风寒药来。
  军营之中,药材储备自然十分充足,这连绵的阴雨天气里,
  不光是温棠容易染上风寒,就连营中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也难避侵袭,因此近来治疗风寒的药材特意备得格外周全。
  温棠仍坐在床榻边,她揉了揉胳膊,又按了按腰侧,只觉酸楚阵阵,胸口也闷胀得发疼,
  指尖不知不觉滑到颈那儿,那里同样泛着酸软,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没有一处舒坦。
  秦恭刚跟外面的人吩咐完,转身进来时,正瞧见温棠在自己身上轻轻捶打,
  一只手还在脖颈处摸索,那片痕迹,已经褪成了淡淡的紫色。
  秦恭的视线在那淡紫色痕迹上稍触即离,待亲兵端着药碗快步进来又退下后,
  他接过大碗,稳稳递到她唇边,碗口敞阔,他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几乎将她半张脸都拢在阴影里,只余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露在外面,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秦恭神色严肃地盯着黑乎乎的汤药,然后又掀了眼皮,严肃的目光看向她,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汤药,视线在她脸上跟汤药间来回地转。
  他的意思很明显。快喝!
  温棠被他识破了不想喝苦药的小心思,然后就歪着脑袋,靠到了他怀里,
  在他的怀里,她能感觉到安心,不是因为秦恭长得高,长得壮,而是因为他是秦恭,是她的夫君,是她三个孩子的父亲。
  秦恭垂眸看她,声音沉缓,“一口气喝了,就不觉得苦了。”
  “若小口慢咽,反倒要遭许久罪,那才更苦。”
  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温棠是真不喜欢这种苦涩的药,元氏常年都要喝药,她的屋子里经常弥漫着这种苦涩的味道。
  但,温棠缓缓地抬起头,望着秦恭一本正经捧着药碗的模样,听了他的话,依着他的手,屏住呼吸将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瞬间在口中炸开,呛得她喉头发紧,忍不住想咳,未及出声,一粒带着清甜香气的硬物已被塞入口中,
  甜滋滋的滋味迅速驱散了苦涩,是上好的松子糖。
  “可好些了?”秦恭摊开手掌,掌心还躺着几颗晶莹圆润的饴糖。
  温棠含着糖,眉眼弯弯,伸手捻起一颗,仔细剥开裹着的糯米纸,趁他不备,飞快地塞进他微张的嘴里,
  舌尖猝不及防触到甜意,还带着一丝她身上独有的馨香,秦恭很喜欢。
  然后温棠的手忍不住戳了戳他手臂那里,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心疼,“怎么还没好?”
  秦恭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于他而言,常年出入战场,在练武场挥汗,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
  不单是他,营里那些操练的士兵也都对此习以为常,被刀划道口子,被箭擦过皮肉,或是摔出块淤青,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里值得男子汉大丈夫挂在嘴边大惊小怪?
  他向来和那些士兵想法一致,皮肉伤算得了什么?
  叫大夫来包扎好,过些日子,或是个把月,总会结痂愈合。
  可此刻被温棠的指尖轻轻一戳,那处伤口没泛起疼意,反倒隐隐透出点痒来,不是皮肉的痒,倒像是顺着血脉钻进了心里,
  他忽然俯下身,将下巴虚虚地搁在她的肩窝,没用力,只让温热的鼻息轻轻拂在她颈侧。
  温棠只觉肩窝处传来灼热的鼻息,微微一怔,侧头看他。
  素日里冷硬锋利的面容轮廓,此刻竟显出几分不同,
  他闭着眼,将自己全然交付于她,周身那迫人的锐气悄然散去,竟像个寻得依傍的孩子。
  温棠的心,刹那间软了下来。
  “夫君。”她唤他,声音闷闷的,缓缓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夫君在这儿。”秦恭应着,胸腔里的震动顺着相贴的肌肤传过来,连带着她的身子都跟着轻轻颤。
  两人紧紧相拥,温棠能清晰地感知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胸腔有力的搏动,以及这怀抱无与伦比的安全与温暖。
  一种名为“喜欢”的情愫,像春日里悄然漫过堤岸的春水,在心底一点点漾开。
  她如此直白的依恋,饶是秦恭这般迟钝,慢好几拍的人,也终于清晰地接收到了,
  他慢吞吞地转过脸,对上她含笑的唇角,
  他伸出手指,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一板一眼地,认真地点了点她的嘴角。
  温棠仰着脸,眼神清澈而郑重,“我与章尧,绝无私情,更无旧情可续。夫君是我此生唯一的良人,当日应下亲事,是我心甘情愿,无人相胁,纵使当时不曾与夫君相看,我也不会与那人有半分牵扯。”
  秦恭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都舒展开了,心里很满意,但是一听到“纵使当时不曾与夫君相看”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抿了抿唇,
  温棠从前真没发现,秦恭在她面前竟是这般喜形于色。
  她过去总对他有刻板印象,总被他冷峻的外表所惑,觉得他不好相处,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不会捧着药碗,细心地递到她嘴边喂她喝药,也不会每一年逢年过节,都陪着她回家看望母亲。元氏那里的珍贵药材,还有那些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是秦恭亲自吩咐安排的,每一年往那里送的药材和银钱都不在少数,
  他话虽少,做的事却一点儿也不少,从不邀功,只会默默地吩咐,默默地把事情办妥帖。
  温棠望着他的面容,不知不觉出了神,直到秦恭伸手也抱住了她,她唇角才弯起一抹笑容。
  秦恭相信她说的话,知道她与那人再无干系,知道她是心甘情愿嫁他,他是堂堂正正,三书六礼,昭告天地祖宗,风光迎娶她入秦府。
  只不过,秦恭一向在这方面计较罢了。
  温棠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目光仍流连在他脸上,
  秦恭一直未离她左右,她这偷瞄的小动作自然被他逮个正着,
  温棠分明瞧见他紧抿的唇角,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温棠确定他刚才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好看,
  温棠伸出手指,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轻轻点了点他的嘴角。
  这一次,秦恭没做那煞风景的事,他顺势捉住她的指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才沉声道,“此地战事胶着,再过些时日恐难周全,人多眼杂,变数太大,我让傅九护送你与孩子先回京。”
  傅九是秦恭的贴身侍卫,打小就跟在他身边,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秦恭身处险境时,傅九是那个能让他安心交付后背的存在,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在随时可能身陷危局的时刻,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秦恭很显然要傅九把他的妻儿安全地护送回去。
  温棠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手指微微用力。
  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的视线不自觉又落了过去,眉头也跟着轻轻蹙起。
  “让其他人护送就好。”
  温棠不同意他刚才的安排。
  可这时,秦恭的大男子主义又涌了上来,一点儿都没有方才的可爱温顺。
  他又用上了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我意已决。”
  “你决定了?”温棠这次偏不顺着他,声音陡然扬了起来,迎着秦恭那仿佛在怀疑自己威严尽失的目光,
  她伸手戳着他的胸口,字字清亮,“你决定了有什么用?我不同意。”
  她这话比他说得更理直气壮,声音比他洪亮,连带着气焰都嚣张了许多。
  从前在秦恭面前,温棠总是他说什么便做什么,现在,两个人反过来了。
  温棠还拉着他起身,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到烛火通明处,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接着便伸手去扒他的衣裳,主要是扒拉上身的衣裳,秦恭却很上道地去拽自己的裤腰带。
  温棠不准他动,秦恭恍然大悟地“嗯”了一声,那声音里竟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遗憾。
  她撇了他一眼,却见秦恭眼里漾着笑意,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