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若月无声地撇撇嘴,像只骄傲的孔雀,她要挑选的夫婿,自然要是顶顶好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四周,果然,少了个惯会装模作样,掐着点来讨巧的,这屋里连风都顺畅些。
  秦若月亲亲热热地偎到祖母边上,祖母长,祖母短,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祖母,昨儿孙儿特意去给长嫂赔罪了,孙儿知道是自己口无遮拦,冒犯了长嫂。万幸昨儿去看长嫂,她气色好极了,穿着轻薄的纱衫,一点儿不像刚出月子的妇人,精神头足着,孙儿这颗心啊,总算放下了,就怕长嫂被我那张破嘴气着了。”
  “祖母,长嫂毕竟刚出月子,她可是早早来请了安,又去操劳府里其他事务了?您就别让她每日这么早辛苦来荣安堂了,再好生将养些时日才是正经。”
  老太太笑容稍敛:“放心,你长兄体恤,早让人来禀过了。”
  秦若月“啊”了声。
  恰在此时,外面通传大奶奶到。
  温棠款步而入,先向老太太盈盈一福问安,然后才含笑望向秦若月:“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四姑娘念叨我,言语间满是关切,真叫我心头一暖。昨儿你来的迟,说是赔罪,又不曾与我多说两句,茶都未曾喝上一盏,便匆匆离开。长嫂还当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四姑娘连片刻都不愿多待,今日听你这般挂念,长嫂甚是欣慰。”
  话音一落,林婆子摇扇的手一滞,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下首坐着的二奶奶,三奶奶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知道了昨儿秦若月是如何“诚恳”赔礼的。
  秦若月脸上甜笑一僵,只作没听见,不接腔。
  温棠也不在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转而向老太太告罪:“老祖宗恕罪,今儿确是孙媳来迟了,夏姐儿和淮哥儿黏人得紧,离了孙媳片刻都不依,乳娘哄了半晌也不顶用,哭得小脸通红直抽噎,孙媳实在怕他们哭得中了暑气,这才耽搁了。”
  夏姐儿和淮哥儿,是长房嫡出,公府金尊玉贵,如珠如宝的嫡孙嫡孙女,分量不言而喻。
  下首坐着的二奶奶适时抬头,笑着接话,“老祖宗,老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聪明伶俐,您瞧您这两个嫡亲的小心肝儿,多活泼健壮,这可是咱们公府大大的福气,兴旺之兆。这暑热天,孩子闹腾些也是常理。”
  这话正搔到老太太心坎上,最后一丝不豫也散了,招呼人给温棠看座:“你呀,孩子要紧,下午得空,把他们抱过来给我瞧瞧。”
  “是,老祖宗。”温棠含笑应下,款款落座,目光再次转向秦若月,“母亲已将四姑娘的婚事交予我来操办,四姑娘有何期许,尽管告诉长嫂,长嫂定当尽心。”
  秦若月立刻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正襟危坐:“人品贵重,家世清白,相貌才学,样样都得拔尖儿,我公府的姑娘,配得上最好的。”
  有老祖宗撑腰,秦若月心中大定,下巴又抬高了几分。她要的夫婿,必得是人中龙凤,不但要门第显赫,还要与她情投意合,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才不会如同某些人,只晓得用些手段笼络住爷们儿的身子,半点也得不到真心实意。
  寒暄终了,众人鱼贯而出,周婆子搀着温棠,慢一步踏上回廊,方才在屋里全程黑着脸的三奶奶,此刻脚下生风,气鼓鼓的身影一扭,转眼便消失在廊柱的阴影里。
  “大嫂。”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二奶奶苏意,苏意是她婆母的亲侄女,嫁的是大爷秦恭的嫡亲弟弟二爷秦长坤,因着这层亲近,妯娌俩近两年相处还算颇为投契。
  苏意天生是朵富贵牡丹,身段袅娜,一件水红撒花的衫子,有被滋养出的丰润风情。手里正捏着一卷书,书皮上三个端正的字:觉后禅,顾名思义佛教禅理。
  温棠了然:“又同二爷闹别扭了?”
  苏意轻哼一声,吐气如兰:“谁稀罕同他吵。”然后她凑近,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好大嫂,这书,在你那儿收几日,省得那没趣的人看见了,又要聒噪个没完。”
  苏意每次同二爷拌嘴置气,便爱寻教化书,拓宽心胸看,然后二爷便会收缴她的书。
  在没能读过多少书的温棠眼里,这位出身大家的弟妹,平日里手不释卷,知书达理。
  温棠接过那卷书,她叹口气:“这段时日,你二人吵的也太频繁了些。”她没少帮她收藏,秦恭书房里还留了三四本的样子,她不忘嘱咐:“记得早日来取。”
  苏意乖巧点头。
  温棠便要离开,不妨苏意又悄悄拽了下她的袖子:“大嫂,你不必害羞,你也可以看,我不急着拿回来。”
  ?
  “这次,是夜驭七男。”
  从来不翻看话本,更不知某些孤本真面目的温棠:......
  苏意见大嫂脸上并无预想中的震惊羞赧,深觉自己找到知己,倾囊相授:“大嫂,寻这种乐子,要透过那些风雅化名,看穿内里的风流......”
  温棠猛地想起一事:“上次那几本呢?”
  不用苏意回答,温棠瞬间明白了,她之前带着点隐秘心思,想显得自己好学上进,特意放在秦恭书房里的那几本书,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学问,她当时还郑重其事地对秦恭说,“爷学问好,我虽愚钝,也想跟着学些道理,熏陶一二.......”
  秦恭当时看她的目光深邃难辨,只淡淡嘱咐,“既如此,便用功”,温棠觉得那眼神是小瞧她,于是每晚必去书房小读半个时辰,将苏意给的孤本”放在手边,自己则埋头苦读最基础的千字文,那些孤本典籍她看不明白,又是苏意的书,自然不曾翻动,
  时日久了,秦恭似乎认可了她的向学之心,为她在书房辟了块清净地,专放她这些“彰显学问”的书。
  结果那些名字堂皇的孤本典籍是披着正经名字的艳情书。
  温棠深吸口气。
  苏意前脚刚离开,
  温棠立刻扭头,急声招呼远处侍立的周婆子,“现在就去大爷书房里,把东边小几上那几本书都给我找出来。”
  第4章
  周婆子从不远处走过来,心疼地说:“昨儿夜里就没歇好,今儿走路都打晃儿,这大白日的,就别急着用功了,那书晚些看,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她只当温棠方才与那知书达理的二奶奶一番交谈,被激起了不甘人后的上进心。
  温棠哪好分辩,只催她快去,此刻知晓了书中乾坤,她只觉揣着个烫手山芋,心虚得像做贼,若被人无意翻看了去,她的脸往哪搁。
  周婆子不明所以,心头那股对伯府嫡母的怨气又翻涌上来,姑娘在乡下的时候,哪一日不是在泥里滚,日头下晒,小小年纪,晌午还得跟着亲娘支起小摊卖些针线贴补家用,谁管过她识不识字,那高高在上的嫡母,何曾发过善心,给姑娘请个师傅教习诗书,
  然后姑娘进城了,自然不懂诗文,不通琴棋书画,平白叫人笑话,嫁进国公府后,秦大爷初时忙于外务,性子又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坨子,姑娘只能巴巴地守着,日日对着那张冷脸,还要周旋这一大家子,能喘匀一口气已是难得,哪还顾得上识文断字。
  好容易熬到生了小主子,境况现在略松快些,便又跟自己较上劲了,那千字文都不知翻了多少遍了,周婆子有时候看她既要守着秦大爷,又要自己在那儿熬更守夜地抄书练字,心里疼的慌。
  周婆子劝导:“大奶奶,先回去歪会儿吧,您看您这腿站都站不稳当了。”
  不提腿还好,这一提,温棠脸色变了变,刚往前一走,就感觉身下一阵暖流出来,第一反应便是月事来了,但很她就反应过来,时间不对,感觉更不对,这不是月事。
  温棠脸色黑了一半,又羞又恼,急急扯过周婆子衣袖,附耳低语了几句,周婆子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点头转身离开。
  亭子里只剩下温棠一人,
  清晨明明已经仔细清理过了,怎么还会有,温棠烦躁这种黏腻的感觉,还夹杂隐秘的疼,她不喜欢他弄在里面,可回回皆是如此,还因为他个人的缘故,次次都深,事后清理起来烦难不堪。
  温棠索性在亭边的美人靠上坐下,想借这池塘边的风驱散些烦闷,骤然松懈,腰间的酸痛尖锐起来,
  出了月子后最糟心的事,就是重新与秦恭的同房,怀胎时还能用手,饶是用手,那粗粝扎人的触感也让她嫌弃得不行,但是现在,温棠竟荒谬地生出几分怀念。
  温棠以手支额,眺望池塘,碧绿的荷叶铺展在水面,被这夏日的暑气蒸得有些蔫蔫的,只有池水上拂过的微风,带着一丝难得的凉意。
  温棠就这么静静坐着,待攒起一点气力,挪回了清辉堂。
  清辉堂内轩敞空阔,宽大的紫檀木罗汉榻上铺着冰凉的湘妃竹簟,角落那座半人高的铜冰鉴,正丝丝缕缕地溢出凉气。
  温棠闭目歪在榻上,一会儿的功夫,周婆子捧着碗进来,她先探头,左右张望廊下确实无人,这才合上门,快步走到温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