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尹思达成了与自己的和解:“对,我不信,谁爱信谁信。”
  张怀予刚停好了车,尹思一声招呼没打就往行政楼方向走了,生怕再来一句接不住的话掉地上稀碎。张怀予倒也不在意,从停车场上去,还没进大门,迎面先见到了自己的队长——陈宁。
  “来了啊小张。”
  “陈队,这么早出去是……”
  “不早,来了就走吧。”
  “走?”
  陈宁没让他多问,招呼他直接跟上就是。
  到了车上,张怀予才得知,专案组的成员确实已经到了,但是人家没有闲着,组长带头,直接去了现场。
  “现场?进度这么快吗?”
  “对,‘翠花’找到了。”
  “翠花”他知道,昨天早上也听了一耳朵。听到时,他以自己在派出所的工作经验判断,这个哭着诉说“翠花”不见一晚上了,求求你们帮忙找到“翠花”的中年妇女,应该在寻找她走失的爱猫。
  因此他当时没有过多关注,这也不是他直接出警的任务,于是继续步向档案室。
  但是中年妇女有口音,而崔华也并非是个猫而是个人。
  当天傍晚,民警找到了崔华和案发现场,消息内部封锁,陈队接手了案件,立刻向省里来的人打了报告,很快确认并案。凌晨四点,专案组直接传来消息,称此刻已经在案发现场。
  “可昨晚下雨了啊。”张怀予自言自语地呢喃。
  “对,就是因为下雨。”陈宁认可地看了他一眼。“你很敏锐。现场在郊外,一个废弃工厂。虽然我们已经对现场做了些保护,但下雨多多少少都会有影响,于是专案组的人连夜去了。”
  所以要真进了专案组那简直不是人能干的活。陈宁依然为自己的一些机敏的前瞻能力而自喜。只是昨晚张怀予的任命还没最终传过来,他还是得忙了半个晚上去跟进案件,这令他这把“老骨头”有些吃不消了。
  “现在你这任命也下来了,去现场不能去迟了。”陈宁眉头紧皱,目光深邃,“好在我们昨天做过初步勘察,大部分有效信息是记录下来了。”
  *
  车程约三十五分钟。虽说算是郊外,但附近约十分钟步程的位置也有生活圈,甚至还有地铁站。
  工厂是大概三年前废弃不用的。一来有城市开发计划,二来因为一场经济变革的冲击,工厂经营不善,便人去楼空了。目前建筑半新不旧,少有人来。能这么快发现崔华的尸体也很巧合,昨日下午附近居民楼有人白日见黑烟,担心是废弃工厂里面有电路问题引发火灾,于是报了火警。
  消防队来了,结果先见到了命案现场,赶忙又报了案,随后去做好了本职工作,找到了废弃工厂三楼杂货间里烧得黢黑的老旧电路,解决了隐患,然后回头悄悄围观看了回热闹。
  这确实是巧,若是那电路再晚坏一天,黑烟被夜雨浇灭,尸首被雨水浸泡,那么数日之后,此地的场景,不知是否才是凶手所喜闻乐见的。
  张怀予站在标记了尸体原先所在位置的标志线的后方,抬头看着眼前这堵灰色斑驳的墙。墙上暗红的符号在灰色的墙体上蜿蜒,传递着令人费解的符号:
  无穷。
  数学里面的无穷符号。他很想解读一下,说这个符号可能表达了凶手无穷无尽的恨意,并暗示案件尚未终结永无止境。
  但他来不及解读,旁边的陈宁忽然发表了锐评:“哎您好您好!我就是l市刑侦支队队长陈宁,您放心,我们昨天现场的保护工作做得是到位的,您就是专案组组长吧?现场的照片和视频资料……”
  “我不是。”从墙后转出来的人连连摆手,甩头,似乎“组长”是什么压迫专制急于摆脱的头衔一样,“陈队,你是要找组长是吧?那边,墙后边。”
  陈宁绕到墙后边去了,张怀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环顾一周,随后想跟到墙后边,却滞住了脚步,像是近乡情更怯。
  “哥们,”这位“我不是组长”反而凑上来,虽说制服笔挺眉目硬朗,身型显示出一些北方人的高大匀称,但这气质上看着,总觉得有些与这身警服别扭的不相称,“怎么不跟过去,你不去见一见组长?”
  “那个,我是l市刑侦支队的张怀予,这回加入专案组协助工作。我想组长总会见到的,现在不妨再仔细勘察一下现场。”
  “哦!是驴……是你小子!”此人向他伸出手,“我算是副组长,年觉明。看出来了,小伙子很有干劲。听说你是这里的青年才俊,应该是我们组长会喜欢的那种年轻人。”
  张怀予连忙打听:“那么组长他是……”
  “是工作狂。”年觉明笑得咬牙切齿。“不分昼夜的狂。昨晚刚下雨,那家伙,哗地爬起来,凌晨啊那会儿可是。我也得半夜爬起来给他开车直接过来。你看,到了这儿,雨也停了,不知道图什么。”
  “那么他……”
  “他不近人情得很!他定几点钟就是几点钟。你小子最好有心理准备,进了咱这个组,就不用想着按时下班这种事,这叫二十四小时弹性工作制。”
  “所以他……”
  “所以老子到现在觉也没得睡,现在遛了三圈了也不知道看点啥。这折腾个什么劲?晚个三个小时来看现场又什么区别?而且这组里还有老子在,也犯不着……”
  张怀予实在忍不住,选择打断:“副组长,所以组长他刚才起就站在你后边了。”
  “哦。”
  第2章 初见2
  “你好,李澈,专案组组长。”
  “您好您好,我是这个,就是l市这边加入专案组协助的,张怀予。”今天的第二次与人握手,张怀予有些战战兢兢,眼前的这位传说中的组长,略有些耳闻的“神探”,倒不是那种面目可怖的年过半百的符合一些刻板印象的所谓“神探”。或者说完全相反,李澈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有些板正的秀气,若要说的话更像是坐办公室的公务员,只是在l市这样偏南方的城市,身高上有些优势,看着似乎跟刚才那位副组长差不多。
  这份战战兢兢之感,主要是对方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太压人了些——但应该不是针对他,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带他也有些如履薄冰。像年觉明那样有几分痞气的人,此时也滚去研究“这个无穷可太无穷了”,他不得已觉得自己理应立刻找些事情做,连忙问:“还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我这边的工作基本上已经收尾了。你刚到现场没多久,再仔细了解一下现场吧。”
  “好的,我这就去。”
  *
  现场的这座废弃工厂分成东侧与西侧两栋建筑,成掎角之势。看结构两栋均有四层楼高,层高大约在四米左右,之前是个小型的轻工业产品加工厂。荒废三年,如今看来是“南北通透”,工厂中设备全无,大抵只剩下承重墙了。张怀予顺着楼梯走上二楼,从栏杆处向下望,可以看到死者所在的位置。
  很自然的,他选择立刻抬头,因为从死者所在的位置来看,坠亡的猜想是自然而然的,而二楼此处的栏杆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于是可以推测死者也许从更高处坠落。抬头时他看到工厂顶层的楼板边缘有明显的破损痕迹,弯折的钢筋裸露在外。
  至于从破损的楼板落下来的碎石粉尘,大概只能从现场照片去探知形状了。顺着“z型”迂回的楼梯继续往上走,到了四楼,却不能直接步上最顶层的楼板,通往天台的楼梯在另一侧。走到顶层楼板边缘破损处,张怀予大致上也明白了李澈能这么快进行收尾工作的原因。
  楼板的水泥有新鲜的断裂痕迹,颜色发白,尽管雨水冲刷过,还是能看到尖锐的角度。而裸露在外的钢筋,明明不久前应当是被混凝土保护在内的,却显现出被锈蚀的模样——大约是有人动过手脚了。
  从顶楼下来,回到三楼时,张怀予回头看向三楼楼梯边缘的角落房间,那边是消防处理过的“起火点”,从这里看过去都能看到墙面的黢黑。
  “看完了没有?张怀予是吧?准备回去了!”
  是刚才那位副组长年觉明在楼下扯着嗓子喊。
  “马上下来。”
  “你们的现场保护工作做得不错。”才一下楼,张怀予就听到了来自组长的一声夸赞,这让他连连点头应和:“刚才我看了一下顶楼楼板,痕迹比较明显。我想断裂的水泥碎石照片和样本应该都有保留,没有受到雨水污染。”
  “嗯,我已经确认过了。先回去吧。”
  “哎,好。”
  “对了。”李澈忽然叫住他。张怀予当即站定回头,却看见李澈神色十分严肃认真:“还是会有下班的时候的。”
  “……哦。”
  上了返程的车,张怀予斟酌数分钟,终于忍不住发问:
  “组长,咱们组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