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就这样让天道坍塌的话,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留在雷渊的三年里,是在下面加固天道。”
  ……因为这个, 才留在里面整整三年吗。
  江恣心里犯了两句嘀咕。
  难怪会留在里面足足三年,祁三仪进去都只用了几个月。江恣还纳闷过,怎么谢自雪留在里面足足三年。
  他问谢自雪:“那你如今出渊,是找到加固之法了?”
  谢自雪摇了摇头。
  “是那些结界都不足以支撑天道了,”谢自雪说,“有什么外力在破坏我的加固结界。”
  “破坏?”
  谢自雪点了点头。
  江恣明白了什么。他之前跟着卫停吟从魔界里上凡世来,看见的那个献祭法阵,一直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阵法里头写的咒文,有一处太过奇妙。
  那几个字和魔修们嗜血的性子相反,咒文带着一股仙气儿,仿佛被献祭的那一个是位仙人似的。
  好巧不巧,那几个字的地方,正是书写被献祭者身份的咒文。
  “原来如此,”江恣侧过身,面向谢自雪,“是这么回事,他们是在献祭天道。”
  江恣果然能明白,他并不是个蠢货。
  “没错。”谢自雪道,“祁三仪也早就发现了天道在摇摇欲坠,也发现了我在下方加固天道。所以他在凡世间做了局,将凡人与魔修的命数献祭天道,将魔修的气力用这种法子传给天道。”
  “或许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改写天道。”
  谢自雪眉眼沉下,“那天道本就是个空壳,如果魔修的魔道法力传进去过多……”
  他们就能左右天道。
  毕竟说到底,那天道就是个空壳。
  “如果真让他们得手,外世的那地方就真能再次使唤停吟做这做那了。”谢自雪说。
  江恣不悦地皱起眉。
  又来碍事。
  他心里烧起一股火来。江恣想起祁三仪过去的那张脸,心里的火气烧得更大了。
  真是个烦死人的混账。他要当魔尊,给他就是;他想要天下,也给他就是;他想杀仙修,那随便他去跟那些姓柳的姓易的甚至眼前这个姓谢的打,打翻了天都无所谓。
  江恣都无所谓,他只要卫停吟。
  可偏偏这个混账要来碍他的事。
  阴魂不散。
  江恣抬头,问谢自雪:“你无法向天道传气不成?就和他们一样。”
  谢自雪摇了摇头。
  “早在渊下,我第一次察觉到这件事的始端时,我就试过。”谢自雪说,“全然行不通。想来,是必须以献祭之法,才能让天道接收法力。”
  江恣骂骂咧咧地骂了不知谁的老爹。
  “真是烂透了,”他骂着,“说什么我飞升,可这世上的道就是飞升即死!天上什么都没有,飞升不就是……”
  “不是。”
  谢自雪打断了他。
  江恣一哽,抬头看去。
  “你似乎没有理解天道的意思。”
  谢自雪定定地望着他,眼中坚定淡然,不卑不亢地说着,“虽说我们所修行的‘道’的终点,是一片虚无,但并不是一直都是虚无的。飞升登天的前人,也不会一直处于虚无之中。”
  “你忘了不成,天道一直在说的一句话,它一直在强调的重点,是你。”
  “你是天道之子,你是尘世的命门。”
  “之所以大道的终焉一片虚无,是因为你没有踏足那里。原本来说,只要你飞升,天上便会现出‘仙庭’。所有飞升的前人,都会在那里得封仙位,那里会是我们所想的、该存在于那里的‘仙天’。”
  “谁都不会意识到,在你去往之前,那里是一片混沌虚无。”
  “可你并未飞升。”谢自雪说,“一切由你而生,也由你而毁。正因你没有去到尽头,道才会虚无。你没有触碰到的未知之地,便是虚无。”
  江恣哑口无言。
  这番话明明是在说他无比重要,江恣脸色却并不好看。他脸色阴沉,不爽地嘁了声。
  他又回过身,往一旁走了几步,在一块大石头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我若真那么重要,又怎么从前会人人可欺,险些冻死,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谢自雪沉默。
  江恣懒得跟他掰扯这个,他知道谢自雪也不知道答案。世上根本谁都给不了他答案,天道是个空壳,把这尘世写得这样烂的作者也不会来到他面前。
  他忽然很想见卫停吟,明明从那屋子出来还没有一个时辰。可他心烦意乱,只想赶紧回去见卫停吟。只要看见他还在那张床榻上,看见他还好端端的在眼前,江恣就能心安。
  他知道的,因为这两个月里都是这样。
  “不必说用不着的了。”江恣抬起眼睛,“你要我怎么做?或者,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谁知道。”谢自雪说,“观停是刚刚才把消息带回来的,我也是刚刚才想通。”
  “但不必担心。他若要改写天道,必定也要再下一次雷渊,去到天道面前,才能动手改写。改写天道这样大的事,是不能隔着咫尺天涯做的。”
  “我已经在雷渊边上设了法术。一旦他涉足,我会有所察觉。”
  “雷渊两边也有结界。没有我的允许,结界不会打开,谁都无法进入。”
  也就是说,祁三仪但凡接近,谢自雪都会知道。
  并且祁三仪进不去,除非谢自雪赶到那处去,亲自给他开“门”。
  想得还挺周全。
  “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谢自雪摸了摸下巴,面无表情地说出恐怖的话,“现在最方便解决这一切的,是杀了祁三仪。”
  江恣瞥着他:“你想让我去杀了祁三仪?”
  “做得到吗?”
  “找来就能杀,”江恣平静,“我现在的确很想杀他。”
  谢自雪笑了声:“好大的口气,不是差点被他捅死么?”
  江恣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让你杀他的确最方便解决这一切,但难保他不会留有什么后手。”谢自雪正色道,“没准杀了他,反倒会坏事。而且,你若真动手了,你就又成为魔尊了。”
  江恣浑不在意:“有何不可?”
  “我知道你不在乎上清山,也不在意什么名声。”谢自雪说,“可卫停吟说不准会很难办。”
  江恣脸色一僵,那些浑不在意立马变作心烦意乱。
  见他打退堂鼓,谢自雪又笑了声。
  “总之,我回去想一想。我来,也只是告诉你这些事。”
  “你这次,会帮上清山的吧。”
  谢自雪并没有问他,而是陈述。
  江恣一抬脑袋,看见谢自雪淡笑着望着他,脸上一点儿都没有会被回绝的担忧,心头就烧起一股无名火。
  他火大得直咬牙,可他还真的不会拒绝谢自雪。
  因为卫停吟一定需要他这次帮上清山,帮仙修界。
  可江恣并不想答应谢自雪,这话说出来太像向他屈服。
  江恣站起身,一甩袖子,转身走向厨房里:“你去问卫师兄。”
  “他让你帮,你就帮么?”
  “废话!”
  江恣又大声了些,他咳嗽起来。
  屋子里传出的粥香味儿很浓,江恣边往里走边绑起袖子,又把头发扎起来,扎成一个高马尾。进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望向院子里那片草地。
  草地上还有几朵洁白的小野花在随风摇。
  真想给师兄摘一朵回去看看……可惜了,摘不下来。
  他的手上是雷渊的魔气,身上所有流转的气力都变作不详。花在他手上会枯萎,他没办法给卫停吟摘花回去了。
  江恣叹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谢自雪将他这一个回头收进眼底。
  他站在院里没走,他听见江恣在里面忙活了一阵,那厨房里传出叮叮咚咚的一阵响。
  他转过头,院子里一朵洁白的小野花正随风轻摇。
  谢自雪蹲下身。
  他对野花伸出手。那只手五指修长,根根分明,青筋如青蛇般漂亮地在皮肤下蜿蜒。
  不多时,一抹水光在他掌心里出现,又慢慢熄灭。
  谢自雪站起身来。他手心里,小野花在法球里上下飘忽。
  他转身,走向厨房,走上台阶。
  江恣果然在里面忙。他拿开锅盖,锅里蒸腾而起的白色热气把他上半身都淹没了,江恣眯起眼,用长勺搅了搅锅里的米粥。
  “江恣。”
  谢自雪叫他。
  江恣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太高兴地眯了眯眼。他没搭理他,回头又搅了搅锅里的粥,才拿开长勺,盖上锅盖,回过头:“做什么?”
  谢自雪抬了抬手,让他看见自己手心里有一个法球,法球里有一朵小白花。
  “拿去吧。我的法力,到了你的手里,也不会被你染上魔气,不会毁灭。”谢自雪说,“你拿去给停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