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赵观停一口气把话了说下来,标点符号都没给自己留。
  才说一半,卫停吟就听不下去了。他高举起手,用尽浑身力气,使出挥剑的劲儿,狠狠地抽了赵观停一记头皮。
  赵观停嗷一嗓子,捂住脑袋,疼得直抽凉气。
  “你少买点话本子看!”卫停吟骂他,“什么三仪类卿,人家那是宛宛类卿行不行!再这么说话我抽死你!”
  “什么宛宛类卿啊师兄,你说的是什么话本子啊,我没看过……”
  很显然,这世界没有那个什么传。
  但这不是重点。
  卫停吟无语:“你到底看了多少话本?”
  “那能不看吗,真挺好看啊,我其实也写过的!但是一本都没卖出去。”
  “……”
  卫停吟真的无语。
  “长得那么像,还是江恣回来之后才那么像的,谁能说他没——”
  “我没有。”
  冷不丁插进来一个沙哑声音。
  卫停吟回过头,江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他把纱帽压了回去,纱帘遮住一整张脸,卫停吟什么也看不着。
  江恣用很平常的语气陈述着:“他自己变的脸,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观停揉着脑袋,一脸狐疑:“真没有?”
  “真没有,你师弟不是那样的人。”卫停吟无奈道,“赵四儿,你还是不太了解你这个师弟。”
  “我杀那祁三仪的时候,还问过他,他也变相承认了。因为那张脸,他还挨过江恣不少打。想来,你这师弟看见有人顶着我的脸走来走去,第一反应不是怀念,是恶心。”
  “有人用我的脸想在他身边谋位置,他是气不打一处来的,不曾把他当成我。”
  “诶——”
  赵观停讶异地发出一声唏嘘来,“我看他顶着那张脸在你旁边晃悠那么多年,还以为肯定有点儿什么。”
  “好干活,”江恣语气随意,“他帮我干活。他要是死了,就得我来处理旁的事,便一直忍了。”
  “竟然如此吗。”赵观停说,“那,师兄把他做了,随后就发现他留了张纸?可他不是死了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觉得我应该是弄死了。”卫停吟说,“可是他尸身突然消失了啊,事情就变得不太简单。”
  “消失了!?”
  “是啊。”
  “那可真是难办。”赵观停咋舌,“距他所说的惊蛰,仅仅一月两天了。他死了,尸身却不见了,魔修们又开始不约而同地做献祭的血阵……这之中确实有些可疑,那就加快动作吧。”
  “必然的啊。”卫停吟转头看向江恣,“今日下午,我们也开门阵一连转了好几个地方了,怎么说?”
  江恣从袖子摸出个血罗盘来。
  罗盘浑身漆黑,文字血红,两根指针如森森白骨,每转动一下就发出咔咔的声音来,好似谁的骨头被掰断作响似的。
  真是魔尊的法器,惹不起。
  “从这个法器‘碎命’来看,这里不宜。”江恣淡淡道,“还是下午走过的宁丰最是合适,明早得回去一趟。”
  “回去便回去吧,今晚就在汴京凑合一宿。”卫停吟说。
  “听师兄的。”江恣语气带笑,“那就在方才路过那家酒楼落脚吧?”
  “走,你记得就你开路,我是不知道哪家,更不记得在哪儿了。”
  江恣笑着点头,抬脚往那处走去。
  赵观停抬脚也跟着往那处走,但走出去没两步,被卫停吟一把拽了回来。
  赵观停呜哇一声,回头望来。
  卫停吟以指压唇,对他“嘘”了一声。他抬头看看江恣,见那人一无所知地往前走去,就抓着赵观停,谨慎地落后走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上。
  卫停吟边走边低声问:“师尊跟江恣,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赵观停闻言迷茫,眨巴两下眼说,“怎么回事?……师兄是说过去发生的事么?”
  “那不废话么!”
  “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跟你说过了啊。”赵观停说,“详细出过什么事,我也不甚清楚。后来知道的,便是江恣辞山走了之后,师尊去过一次,回来后还把师兄你带回来了。江恣就跟着杀回来,屠了半座山,师尊被他气得红了眼,就把师兄你还给了他。”
  “再后来,师尊闭门数日,出来后就下山去了。那次应当也是去找江恣了,但他不敌,回来后便自废了仙体,下山去了。这其中详细,恐怕除了他二人,就无人得知了。”
  没人知道啊。
  卫停吟敛起眉,叹了口气,面露愁意。
  见他这样,赵观停问:“怎么了师兄,出了什么事了?”
  “倒没有,只是前日我问他,师尊跟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就立马要杀了我似的,瞪了我好久。”
  赵观停干笑:“那不很正常吗?”
  “怎么就正常了,他从来不那样看我的。”
  “可他动不动就那样看别人啊。”
  “是吗?”
  “是啊。他跟师尊之间定然是有过不愉快,毕竟如今事态变成如此。一个魔尊,和生养出魔尊原本干干净净的剑仙,没争吵过才怪。”
  赵观停说,“可如今见也见不到了,师兄就别挂怀了。”
  “师尊回不来了。”
  赵观停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卫停吟没有回答。
  身边走过去三两行人。这是个见不到明月的夜晚,魔气遮天蔽日,可身旁行人笑闹,路边小摊点着暖黄的灯笼,锅铲与锅碰撞,吆喝声里,飘出带着饭菜香气儿的烟火。
  行人走到身前,又与他们擦肩而过。
  赵观停也没有再说话了,卫停吟望着远处没有尽头的人流,忽然想,谢自雪会不会就在这人海里?
  他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卫停吟忽然想起他去告诉谢自雪江恣是血灵根的那天,他想起那天白衣飘飘的仙人,和那双看见他脸上负伤微微皱起的眉眼。
  那双湛蓝的眼睛浮上心头,卫停吟突然想不出来,断了仙力自废灵根之后,那双眼睛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眼里的湛蓝是他强大的水灵根的表现。没了水灵根,那会变成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卫停吟不知道。他看向路边小贩,也想象不出来谢自雪变成这样芸芸众生的一人的模样。
  谢自雪高坐灵台太久了。
  第46章 眼睛
  三人当晚住进酒楼, 第二天就风尘仆仆地又赶回了宁丰去。
  江恣又在宁丰找了座荒山,立起结界。
  接下来的日子,三个人到处乱跑。
  去了宁丰立起了结界, 又赶紧去南边找了个风水宝地;去了南边,又赶紧去西南边找了个风水宝地;去了西南边, 又赶紧去西边找了个风水宝地……
  三个人十分充实的跑来跑去。
  在立下结界前, 他仨还得在那一片捏着罗盘四处探寻, 找出最合适的那一块地方。
  充实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过去。
  江恣跟赵观停关系微妙地不太好,在立起第三个结界的时候,卫停吟感觉了出来。俩人总是冷言冷语,没有卫停吟开话题, 他俩就根本不会说话。
  毕竟就算是同门,也是“前”同门了。过去出过种种事情,如今只是冷眼相待, 没有见面就开打, 卫停吟觉得他俩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微妙结冰的关系, 在去寻找第四个结界的地方时, 有了些破碎的迹象。
  第三个结界立起后, 他们又立刻赶向西北。
  在赶往西北前,江恣那身病骨头有些撑不住了。他那几日总是咳嗽,卫停吟有些忧心,前去忙活第四个结界前,拉着他进了家医馆。
  那老郎中摁着他的脉,闭眼感受了片刻——最后他满脸复杂地睁开眼, 说从没见过这么乱的脉象,什么也看不出来。
  卫停吟面露无语,赵观停在一旁哈哈干笑, 说这也没办法,江恣比较特殊。
  进过雷渊,被天道伤过的人,摸不出脉象,也是理所当然。
  卫停吟只好叹气,向那郎中讨了一副补气血和少咳嗽的药,又去买了口锅,塞到赵观停用来储物的法器里。
  赵观停一脸懵逼:“你买这干什么?”
  “给他煎药。”卫停吟说,“我身上没地方装,你给我拿着。”
  赵观停默默地看向江恣。
  江恣手掩着嘴咳嗽着。他靠着一面墙,好像柔弱不能自理似的病歪歪地靠在上面,摇摇欲坠得来阵风就能给他吹飞似的。
  呵呵,真看不出来是个一巴掌就能把他们所有人扇飞,当年一抬手就把他们舍院都掀了的混账。
  赵观停朝天翻了个白眼,看在卫停吟的面子上,乖乖收下了。
  要不是二师兄让的,谁会管你。
  赵观停在心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句,好像真挺虚弱似的,真能装。
  而后,他们前往西北。
  西北一片荒漠,在铺天盖地的魔气侵蚀下更显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