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但这都是后话了。
  山明轩里,卫停吟站在柜子前,正束起自己的发冠。
  江恣向他走来,卫停吟也正好束好了发。他放下手,从面前放衣服的柜子里取出一套新衣,又抓起一条干净的新毛巾放在上面,一起递给了江恣。
  “擦干以后,把这套新的换上。”卫停吟对他说,“不是我穿剩下的,师尊门内本就一直缺着位子,为了新弟子入门以后方便置办,我屋里一直都备着几套新衣。总不能新弟子入门以后还去师尊那儿拿吧?多不像话。”
  “这就是事先给你准备的。都是亲传了,以后别穿得那么寒酸。”
  听他说完,江恣才犹豫地伸手,把他手中递来的衣物拿了过来。
  他看向自己换下来的那套被砸满泥巴的门外弟子的衣物:“那之前那套呢?”
  “扔了呗,脏成那样了,我要是你,洗都懒得洗。”卫停吟打了个哈欠,“我去外面等你,换好以后你跟我回去。晚上多吃点饭,明天还要去面见师尊。”
  江恣惊了:“明日要见师尊?”
  “废话啊,你以为亲传弟子入门是拿个玉佩就行了?”卫停吟说,“玉佩只是你成为亲传的入门砖,你还要去面见师尊,行拜师入门礼的。”
  “明日一早就是拜师礼,到时候所有亲传都会到场。不用紧张,到时候大师姐会主礼,她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无非就是敬杯茶再磕个头。”
  江恣听了个一知半解,朝着卫停吟眨巴眨巴眼。
  江恣面露紧张。
  就算卫停吟说不用紧张,可他是要见掌门的。
  怎么能不紧张。
  *
  第二日是个朗朗晴天。
  天高风清,云过苍山,又是个好天。
  上清山上,鸟儿飞过,留下一串忽远忽近的悦耳鸣叫声。
  连山上的鸟都是快乐的,可江恣并不快乐。
  一想到马上要见掌门,他就浑身发凉。
  虽然跟着卫停吟上山到了山宫门口,可他浑身骨头都僵硬得像只发条坏死的人偶,走路同手同脚,腿都要弯不下来了。
  他紧张得咽了好几口唾沫。这张小脸还是和昨日一样凶,但明显多了好些僵硬。
  “我说,”他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走在前面领路的卫停吟,“真的没关系吗?掌门真的……真的说可以收我做亲传?”
  “废话,当然了。”卫停吟不知道第多少次回答他,“没有师尊命令,我敢随随便便带人进来不成?”
  卫停吟边说边回头,见他紧张得冷汗如雨下,又觉得好笑。
  他乐了两声:“行了,别紧张。在你见我们这些亲传弟子,行拜师礼之前,师尊要单独见见你。没——事的,他又不吃人。”
  卫停吟特意把“没事”这两字之间放缓语速拉长声音,想安慰安慰他。
  江恣咽了口唾沫:“他……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停吟还真就偏开眼神,沉思了片刻。
  “很呆。”他说,“很讲道理,但是很呆。不过不凶的,你不是也见过吗,去年测灵根时。”
  “是,就见了那么一次。”江恣低声,“他也没与我说几句话。”
  “他本来就话少,别担心,就是那样的人。我跟你说,若是换个严厉的来,见你当时是个废灵根,就要火冒三丈地抽你一顿把你扁下山去了。”卫停吟说,“比如隔壁的虚清山主。”
  江恣震惊:“虚清山主竟会如此那般!?”
  “是啊。”
  说话间,卫停吟带他到了山宫门口。
  “到了,”卫停吟偏头看他一眼,“待会儿到了师尊跟前,别说太失礼的话就行,不用多注意什么。”
  “是吗……好。”
  他点着头,又缩起脖子,跟只鹌鹑似的。
  卫停吟轻笑一声,清了清嗓子,两手负到身后,对着远处阶上的山宫朗声道:“上清门下二弟子卫停吟,奉昨日之命,带了新弟子前来,求见师尊。”
  隔了片刻,宫中传出谢自雪的声音:“进来。”
  一听见谢自雪的声音,江恣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哆嗦,又僵住了。
  卫停吟抓起他的胳膊就往里走,江恣僵硬得硬邦邦的,抓在手里像抓住了一个没电的机器人,挺好玩。
  卫停吟拉着他走进山宫。
  谢自雪坐在正厅里,手持一盏茶。一旁的桌台上,烧着一盏香。
  今日点的是桂花香,屋中一片桂花香气。正厅后,谢自雪那只太初莺又在唱歌,鸟鸣悦耳不绝。
  站在门槛外,卫停吟松开江恣,向谢自雪弯身作揖。
  “师尊。”他说,“弟子谨遵昨日师尊之命,将新弟子带来了。”
  谢自雪没做声,他抬起茶盏,喝了口茶。
  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他偏眸扫了眼江恣。
  江恣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一动没动。被谢自雪这样扫了一眼,他一僵,看了眼弯着身的卫停吟,才反应过来什么,慌忙也弯身下去,向他作揖。
  谢自雪没说什么,把他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
  “知道了,”他终于开口,“你先退下,我和你新师弟单独说几句。”
  “是。”
  卫停吟毫无留恋地就走了。起身时,他看见江恣在他身边一抖。
  好像是想说什么,江恣抬起了些头,又往他这边转来。但刚转一些,他就一顿,停了下来——或许是意识到他要做的事太没礼数,不合规矩。
  江恣没有再动了。卫停吟在原地停顿了瞬,见他再无动作,便就动身走下长阶,下到山宫门处,靠在门牌坊的一根石柱子上,双手抱臂望天,静静等候。
  空中飞鸟几只,扑棱着翅膀飞过。
  “应该没事吧,”卫停吟自言自语,“让他跟谢自雪单独见面。”
  【没事的。】系统说,【根据对剧情的测算,谢自雪只是向目标询问一些很基础的事情,确认他的心术正邪罢了。就像宿主你大学毕业要被分配工作时老师找你谈话,确认你的岗位意向一样。】
  真是会比喻啊。
  卫停吟呵呵干笑,不知第几次想,他这系统真是个比喻奇才。
  “但是我总觉得奇怪啊。”卫停吟说,“这一年里,我也算是隔三差五就和谢自雪有接触,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那样对主角的人啊。”
  剧情里写,谢自雪在收了主角做亲传后,给他上了一把锁,就对他不管不问,之后更是对他冷眼相待,时常打骂责罚——虽说有很多都是因为一些门外弟子的挑唆。
  这都是之后会发生的事,卫停吟怎么看谢自雪怎么觉得他干不出来这事儿。
  更不对劲的不止这些。
  在江恣觉醒血灵根之前,也就是说,在江恣被测出木灵根的一年前,截止到如今,江恣都在原书剧情里被谢自雪重重责罚了好几次。
  可卫停吟到这里以后,都没发生过这种事。
  江恣被下派去做杂役之后,和谢自雪就没有过接触,更别提责罚了。
  虽然日子过得还是很惨,但并没发生剧情里该有的、他被谢自雪重罚的事情。
  【目标人物作为杂役弟子期间,没有发生剧情里该发生的“重罚”事件,是因为有宿主您在。】
  看透了他在想什么,系统说,【如果宿主没有将主角落水事件时欺辱他的弟子们上报,将会由主角代为上报。】
  【但他那时还是没有被探测灵根的弟子,因而上报的对象并不是谢自雪,而是另一些与亲传弟子们较为亲近的、更上等一些的门外弟子们。主角向他们求救,但由于主角还没有被测出灵根,此事就没有被当回事。后来他又被测出是一个木灵根,此事便不了了之。】
  【更糟糕的是,那些门外弟子将此事作为笑料广而告之,因此主角被那些推他入水的弟子们记恨在心。在他落为杂役后,与杂役弟子们串通一气,三番五次落井下石,扭曲事实地闹到了谢自雪那里,让谢自雪误以为是他不敬师兄师姐,并且屡教不改变本加厉,才有了剧情内的“重罚”事件。】
  【那些害他落水的弟子们被宿主收拾掉,又是通过宿主直接将真相告知谢自雪的,没有“中间商”捣乱,欺辱人的弟子们也被谢自雪处置,赶下了山去,自然也就没有能与那些杂役弟子串通一气的人了。】
  【因此,“重罚”事件才会消失,不复存在。】系统说,【您能理解吗?】
  “可以。”卫停吟说,“蝴蝶效应?”
  【是的。】
  卫停吟便立刻明白了。
  “蝴蝶效应”是他们这些搞穿书的会知道的基本中的基本。
  一个世界里会发生的事虽然固定,但只要其中某个细节发生了一个细微的变化,就会导致后续发展都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会改变整个世界——没准还能毁灭世界。
  就像一只蝴蝶扇了扇翅膀,就可能引发一场龙卷风。
  这就是蝴蝶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