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恣一脸诚恳地这样说。
  卫停吟被他念叨得脑瓜子疼。
  江恣诚恳,可他昨晚上根本就是在不管不顾地拿他卫停吟发疯泄愤,卫停吟不知道出了多少血,衣服都被扯烂了几件。
  纯粹的折.磨暴.力,让卫停吟实在没法接受江恣现在的诚恳可怜。
  他揉揉脑袋,两眼一闭:“行了,现在别跟我说这个,我看见你就烦。”
  江恣一哽。
  他黯然地低下脑袋:“那,那师兄先消消气……既然师兄不想见我,那我……就先走了,师兄若想找我,去隔壁找我就是。”
  卫停吟点点头。
  “我,我去叫人找药来。”江恣干巴巴地说。
  他说完,回身拉开门,离开了。
  门关上时,他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去看。
  慢慢合上的门缝里,暖黄的烛光中,卫停吟偏着脑袋侧着头,一眼都没有看他。那张从前总是对他嘻嘻哈哈的笑脸,如今眉头紧皱面色不善。烛光太亮了,亮得江恣能把那双橙眸里的厌烦看得清清楚楚。
  江恣的心上立刻像被刀生生挖下去一块活肉一样疼。
  做了错事了。
  做了天大的错事了。
  卫停吟真的要恨他了。
  江恣敛眸低头,不敢再看他,合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卫停吟脱下外衣,往床榻上走过去,慢慢坐了下去。
  他还是不舒服,身上也在痛。刚到这魔界里,脑袋也被大片的魔气熏染得闷闷发痛。
  昨晚又没睡多久,就被拽进魔界了。
  卫停吟浑身疲惫,解衣躺下,盖上被子,没多久就睡去了。
  再醒过来时,外面已经彻底成了黑天。白天时密布沉压的乌云散去,一轮血月挂在天上。
  卫停吟在窗边看过了天,回过头,才见屋中桌案上已经堆满了灵药。
  外敷的内服的,什么都有。
  卫停吟走过去,慢慢坐下来,在药堆里扒拉了会儿,扒拉出来一些还算有用的。
  虽说很感谢送药人,可往桌案上一口气堆起这么一座小药山,那他就是进来了很多次。
  自己睡着的时候,有这么个人在屋子里进进出出,说实话,有些惊悚。
  卫停吟往胳膊上昨日被摁出淤青的地方上了半瓶子药,起身去门前看了看,见这门也没个锁。
  他回身拿起见神,拔剑起阵,往门上加了一道仙锁。
  他收剑入鞘。
  卫停吟一连三天都没出门,一直呆在这屋子里躺着养伤。
  第二天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了一上午都没出门,江恣就过来敲了敲门,问他怎么样。
  卫停吟随口应了几句,说自己没出门是在养伤,身上实在是疼,懒得动弹。
  江恣就说那就给他煮点粥吃,之后过了一个时辰,江恣就过来又敲了他的门,说粥煮好了,就放在他门前,他出来拿一下罢。
  然后江恣就走了,说晚上还会给他煮点东西吃。
  卫停吟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叫人去煮的——毕竟江恣现在是魔尊,底下那么多人能差遣。
  可他过去一开门,却见门前摆着个小桌台,小桌台有腰那么高,而台子上摆着个木盘。
  木盘上,是江恣以前给他煮过的香菜肉丝粥。
  卫停吟手扶着门站在门口,跟地上的香菜肉丝粥无言地对视了小半分钟。
  半晌,他才端起木盘,走进屋子里,把木盘放在桌案上。
  粥还是烫的,卫停吟看着这碗热粥,心情复杂。
  江恣其实不怎么会做饭。
  从前,他还是个小孩,卫停吟还带着他的时候,他其实不怎么会做饭的。
  虽然这世界观是修仙的,但仙门中都有厨房,也有人做饭。
  上清门也不例外。
  虽说修仙之人皆会辟谷,不怎么吃饭,但没到辟谷期的弟子们需要吃饭。而且,有时候馋了,金丹期后成功辟谷的弟子们也会吃一些。
  就比如赵观停,这老四特别喜欢吃饭。
  也不耽误他修剑,谢自雪也就随便他去了。
  江恣刚入门那会儿,当然还没有辟谷,每天要吃点饭。赵观停和沈如春那会儿也还小,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太小,不适合辟谷,不然得营养不良,所以谢自雪让他们三餐都吃着点儿。
  厨房那边,是萧问眉和卫停吟轮班做饭的。
  江恣入亲传门那年已经十三岁了,卫停吟实在是想多拉一个人进厨房来轮班,他也能省点儿事,于是拉着江恣进厨房,让他做了一顿饭。
  江恣差点没把灶台炸了。
  不止如此,他还给卫停吟端上去一桌子煤炭。
  卫停吟看着那桌子完全不能称之为饭,只能形容为“一桌子下场悲惨的动植物尸体”的饭菜,沉默了很久,最终再也没让江恣进过厨房。
  直到三年后。
  三年后,剧情走入中期,一次下山卫道后,江恣受了重伤。
  他命悬一线时,卫停吟背起重任再次外出,去了最凶险的灵山,为他取来了救命的灵草,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只是那山里十分凶险,卫停吟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最终也没全抗下来,被一只妖兽咬了半只胳膊。
  虽说胳膊没被咬下来,卫停吟也反杀了它,可胳膊上留了伤。伤口被渗透进妖气,他回来以后就大病一场,高烧数日。
  该死的是,那段时间,萧问眉正好下山了。
  留下的没一个会做饭的。
  不做饭倒也没事,卫停吟早辟谷了。谢自雪去给他求了药来,只要喝药躺着就能逐渐好转。
  可就在大病不起第三天的时候,江恣来了。
  那时大雪封山,江恣满脸黑灰,又冻得小脸扑红,身上落了一层雪,但怀里抱着餐盘,小心翼翼地护着它到了卫停吟的榻前。
  卫停吟那时候病得迷迷糊糊,看东西都看不清晰。他满眼水汽,眯起眼睛,用力地分辨半天,才依稀分辨出来的是江恣。
  “你来干什么?”
  他沙哑着嗓子问江恣。
  “送……”江恣顿了顿,磕磕巴巴地说,“送,送粥给你。”
  卫停吟哑着声音笑了。
  “送粥……我不用吃,辟谷了。”
  江恣着急:“不行,我问过师尊了!师尊说了,你重病,该吃点东西的!是没人会做罢了!”
  “那你拿来的这个,谁做的?”
  “我,我做的。”江恣说,“没人会做,我去玉清山求了位师姐,她教我的。”
  卫停吟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烫得能煎蛋的脑门,突然不太明白江恣干嘛走那么远去求学熬粥,不是还有谢自雪吗。
  这想法一出来,转瞬间卫停吟就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烧傻了。
  还谢自雪,谢自雪出了名的生活不能自理。
  除了剑法修道厉害,那人在其他方面就是一片全军覆没的惨状。他是字写得丑、收拾东西收拾不好、衣服能自己搓个大窟窿、下厨房不出一刻钟,厨房必炸。
  他连头发都扎不好。
  “师兄,你都烧多久了?”
  江恣在他耳边询问。
  卫停吟偏偏脑袋,偏眸看去。
  江恣边这么问边搬来个小桌子,又拿来把椅子。他把木盘放在桌子上,坐在卫停吟床榻边,用勺子舀起一勺子热粥来,呼呼地吹了两口气,给他吹凉。
  卫停吟没回答他,看江恣这副特别自来熟就往旁边一坐开始给他吹粥的模样,他轻轻皱起眉:“干嘛这么熟练地就坐下吹粥啊……我不吃男人喂的饭。”
  江恣啧了声:“师兄你又没什么艳遇,别做和姑娘双宿双修的白日梦了。再说你都烧成什么样了,还挑什么喂饭人选。”
  “烦不烦啊,做剑修的,谁不是三天两头挂个彩……”
  “你这早就不是三天两头了啊!都烧了五六日了!”
  “……”
  “少废话了啊师兄,张嘴喝粥。”
  江恣把粥喂到他嘴边。
  勺子都怼到脸上了。卫停吟鼻子不通气,但感受到了热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恣都这样了,他也不能再嘴硬,只好张嘴吞下一口粥。
  他咽下粥。
  粥被江恣吹凉,温温热热正是合适,入嘴不烫。
  只可惜卫停吟烧得味觉都没了,吃不出什么味儿。
  江恣收回勺子,又去舀粥给他吹气。
  卫停吟实在受不了跟个废人似的被人这么把粥喂进嘴里,他捂着脑门,硬撑着自己,飘飘忽忽地坐了起来。
  卫停吟扶住脑门上的湿毛巾,向江恣伸出手:“好了,粥给我,我自己喝。”
  卫停吟这么坐着都摇摇晃晃,脸更红了。
  “师兄别逞强了,”江恣说,“我喂你就是,别要那点儿面子了。”
  “什么要面子,这点儿破面子我要它干什么……行了,你别那么多事儿,给我,我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