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虽然确实是这样……可是这衣服好重啊,好闷,好热。”卫停吟嘟囔着抱怨。
  【忍一会儿吧你。】系统说。
  卫停吟朝系统翻了白眼,在墙边找了个地方,蹲坐下来,准备等上个三十分钟。
  *
  生死城外,魔界天上,血月红彤彤地挂在苍穹之中。
  江恣站在窗前。
  他破天荒地打开了窗,一手拿着自己的无月剑,一手拿着张帕子,正在沉默地擦拭着剑刃上的血。
  他身边,已经倒下了五六个尸身。
  周身一片血泊,江恣沉默不语。
  站在门口的魔修战栗不已,脸都吓白了,根本不敢进去。
  祁三仪赶到门口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江恣站在里面擦剑,整个屋子里面都是尸骨。看起来,他已经一言不发地杀了很多个。
  这人就是这样,你跟他报告什么的时候,他不会让你看出任何他不高兴的端倪。往往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就拔剑送你归西了,而且往往这种时候他脸上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
  你甚至都不知道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但总之他是不高兴了,所以就拔剑送你上青天。
  江恣慢吞吞擦着自己的剑。
  祁三仪给守在门边吓傻了的魔修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退下。
  魔修接收到他的眼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连滚带爬地赶紧退下了。
  他跑得直踉跄,还急得原地摔了个跟头。他吓得爬都爬不起来,手脚并用地消失在往下去的台阶处。仿佛只要慢一秒,江恣的剑都会追出来,一剑捅死他。
  祁三仪看得好笑。
  他转身进入屋内。
  江恣依然头都不回,只是默默地擦拭着剑上血。
  “尊主,”祁三仪站在他身后,开口,“那把剑,还没找到。”
  江恣没吭声。
  “如今整座城都被翻遍了,也没有。大约是那把剑是知道我们在找,所以在四处乱跑,躲避我们的耳目。”祁三仪不卑不亢地继续说,“尊主也知道,卫仙人的那把剑很有灵性,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大门一直紧闭,就算它有灵性,不被人握在手上,也是无法破门的。它是跑不出这生死城的,这样一直找下去,恐怕也只会让它越发警惕,跑得越快。”
  “倒不如今晚停手……!”
  话音未落,江恣突然回身扬手一剑。
  无月剑飞来。
  那把剑冲向祁三仪,祁三仪立刻出剑格挡。无月剑来势汹汹,剑尖裹满雷光,光是格挡这一下,祁三仪就已经冷汗涔涔,两手发抖,剑身震颤不停。
  突听一阵咔咔声,祁三仪立刻瞳孔地震。
  这是剑身碎裂的声音。
  一声炸响,祁三仪手里的剑炸开,碎成两半。
  碎裂的下半部分剑身掉落在地。
  祁三仪没受住冲击,被剑碎与江恣的剑袭击中。他往旁踉跄两步,堪堪接住了这一击。
  他半张脸被雷刃划过击中,留下一片焦痕和数道划伤——他的剑方才炸开时,碎裂的碎屑也划伤了他。
  他抬手摸了摸,一手心的黑血。
  祁三仪蹙眉。
  无月剑在空中环绕一圈,飞回到江恣手中。
  江恣反手一挽,无月剑雷光尽散。
  祁三仪利索地跪到地上,在他身后,向他沉沉地跪伏下去,头都没有抬起来。
  江恣又拿起帕子来,慢吞吞地擦起了剑。
  “那就别找了。”
  江恣突然说。
  祁三仪怔了怔,抬起头。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江恣不是生气了吗?
  那他不应该逼着人继续找下去吗?
  “我说,那就别找了。”
  江恣又重复了一遍。
  他放下了手里擦拭着的剑,头也没回。
  “时候不早了,都别找了。”江恣说,“你把我的话传下去。”
  祁三仪有些发蒙。他本以为江恣这句“别找了”是在阴阳怪气,可现在听起来,他是真的让人别找了。
  江恣这人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大半夜的,把所有人轰起来找一把剑的是他,因为找不到剁死了好几个的也是他,现在突然不找了的还是他。
  江恣喜怒无常,祁三仪虽然懵逼,但也早已习惯。他失笑一声,应了声是,站了起来,把自己碎成两半的剑捡起来,转身边抹掉脸上的血边走了。
  真疼啊。
  他背过身去,离开时,龇牙咧嘴地从伤口里揪出一片剑的碎片。
  江恣站在窗边,望向魔界地面上的尸横遍野的安详,一言未发。
  第21章 重逢
  有阵阵阴风从大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吹在江恣脸上。
  风很冷,江恣穿得少,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的里衣。风像刀子似的阵阵刮过,冷得他想缩起来,浑身骨头都在打颤。
  真冷啊。
  他忽然想起那些年在昆仑山上过的冬。
  他想起他进了亲传门内之后的第一年冬天。
  那时候,他不习惯昆仑山的大雪,每天冷得抖成筛糠,也不知道防风雪的结界怎么放。
  江恣又是个太要面子的人,脾气硬的像头驴,不好意思低下脑袋向人询问求助,就自己那么硬挺着。
  是卫停吟某天突然跟个鬼似的飘了过来,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得意兮兮地问他,怎么了小鬼,怎么都抖出残影了,冷啊?
  江恣硬着头皮说才怪呢,我才不冷。
  说完,他还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他被冷得流涕,但不想在卫停吟跟前流下来,太难看了。
  卫停吟就哈哈的笑,随手扔给他一本经书。
  他真会扔,那本书啪一下子糊在了江恣脸上。
  江恣小脸一痛,气得抓下经书骂他:“你干嘛!有病啊!?”
  卫停吟却转身走了,他头也不回,语气里有着调笑的轻快调。
  “送你了!”他说,“回去加两件衣服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癫痫呢!那书你帮我扔了吧,我早八百年前就看完学会了!”
  “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恣嘟囔着骂他,鼻涕又要流下来了,他又用力地深吸了一鼻子,揉了揉通红的鼻尖,把书翻过来一看。
  是有关结界的一本经法之书。
  他怔了。
  再后来。
  再后来,他无师自通了那书里一半的结界法术,但也只能学完基础。
  大雪里的一天,他一大清早就立在卫停吟舍院跟前,敲响了他的门。
  卫停吟开门来了。他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嘴里还塞着刷牙用的杨柳枝,满嘴膏沫子,十分衣衫不整。
  他上衣都没穿好,胸前坦坦荡荡一大片,给江恣看得脸腾地红了。
  他臊红了脸,大叫:“你怎么这样衣衫不整地就出门见人!?”
  “废话,我知道是你啊。”
  卫停吟满不在乎地直起身,又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往门框上一倒,捏着嘴里的杨柳枝问他,“大早起的干嘛?”
  江恣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胸口。明明时节入了深冬,他却莫名感觉已经春暖花开,周围都生机盎然了。
  他支支吾吾片刻,红着脸抬抬头,声音都含糊了:“我……那个,你上次给我的书,我没扔……”
  “哦。”卫停吟乐了,“不扔留着干嘛?”
  “我还没……修过结界。”江恣嘟囔着,“师尊……不曾教我。”
  “这么说也是啊。”卫停吟偏偏眼睛,看向别处,“师尊都不怎么搭理你,前两天还给你上了把锁。”
  江恣不吭声了。
  “他竟然连结界之法都没教你?”卫停吟又看了眼江恣,“这都入冬多久了,他也不怕你冻死。”
  江恣低下脑袋,沉默得更用力了。
  “行啦,我懂了。”卫停吟笑起来,“那你找我干嘛?”
  江恣抽了抽嘴角,手指紧紧扣着卫停吟给他的经书,心里纠结难堪得要疯了,颤抖个不停。
  他嘴唇都直哆嗦,脸红得像关公,怎么都开不了口。
  “干嘛,跟要和姑娘表明心意似的,你是要给人送爱慕书信的小少年啊?”
  江恣被说得脸上挂不住,红着脸大骂:“才不是啊!”
  “不是的话就大大方方说话啊,红着脸憋着什么劲儿。”卫停吟说,“赶紧的,有话就说出来,想求教的话就直说。”
  “你这不是都知道吗!?”
  “我就算知道,你也得说出来嘛。”卫停吟抬手握住杨柳枝,刷起了牙,声音含糊起来,“用不着觉得不好意思。这世道吧,就是越不要脸的越过得好。人如果要长大呢,就是要学会把脸丢掉。”
  “死守着那点儿没用的自尊,就只能画地为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要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明白自己的确是弱,也有求于人,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