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恣突然一僵,手上的雷光黯然了下去。
  “师尊何时对你不管不顾了!你眼里就只有师兄!”
  “你以为我们所有人是对你见死不救吗!?是对师兄见死不救吗!?”她说,“你觉得只有你一个人抓住师兄,只有你一个人跟着师兄跳下去了,你真是对卫师兄最重情重义的了,是吗!?”
  “师兄是为什么跳下去的!”
  江恣又一抖。
  “你想没想过,师兄为什么跳下去!”她喊,“因为你飞升不成,你挂念他!他为了你能飞升才跳下去!!”
  “你呢!?”
  “你不顾师兄的一片用心,你放弃飞升落了下去!”沈如春声嘶力竭,“你辜负师兄,回来以后还辜负师尊!”
  “说到底,就是因为你是个废物!你修无情道不成,你对师兄有那般恶心的心思,天雷才往你身上披,天门才不为你开!!”
  “你不认自己废物,还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你从雷渊里出来,师尊从没说过再不认你,连你一身魔气地走出来的时候,师尊都还要你跟着回门去!!”
  “你呢!江恣!你却负尽众人!你就是个混账!!”
  “你对得起谁了!”她喊,“就算卫师兄真有一日回来了,你叫他去哪儿!?”
  “上清山还有他的地方吗!?”
  江恣沉默不语。
  他低下头去,手上的剑彻底没了光芒。暗雷散去,剑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说话啊!”
  沈如春朝他喊,江恣无动于衷。
  “你说话啊!”沈如春突然崩溃了,声音喊得嘶哑,“你说话啊!说啊!!”
  “江恣!!”
  两行泪顺着沈如春的眼角落了下来,她嘶喊着,“你还给我啊!?”
  “你把师尊……把我师姐,把我师兄……把上清山,还给我啊!?”
  一片窒息似的死寂。
  明月婆娑,火海轰隆。良久的死默后,不知哪根房梁烧断了,几声木头断裂的脆响后,传来重重一声木头砸死在地上的重响。
  明月依然婆娑,忽然连风都不吹了。
  月光粼粼地照在水上,卫停吟微微抬头,隔着仍然枝繁叶茂的树叶,透过细微的枝叶间的空隙,想起上清山还在时,江恣还没飞升时,那些烦人的、曾让他一遍一遍恼着,怎么还没到尽头的日子。
  江恣受人欺负了,赵观停和沈如春又吵吵嚷嚷地去找那人打架了;打架打狠了,他俩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最后闹到了虚清山主那儿,师尊唉声叹气地又去接人回来了;人接回来了,卫停吟憋着笑凑过去,忍不住刻薄地嘴贱了两句,结果江恣就一脸不服地掉了两滴眼泪。
  卫停吟不但没安慰,还扒拉着他的胳膊继续调笑,问他是不是真哭了。实在太贱了,所以他被大师姐狠狠打了两下脑袋。
  师尊说了两句就放人走了,他一向冷脸心软。但大师姐不愿意,又拉着他们去舍院院外跪下,手拿着鞭子严厉训话,卫停吟在一边边喝酒边哈哈笑,然后又被大师姐养的一只灵鸟狠狠骑到脑袋上猛啄了两下。
  他气得跳起来,抓住那死鸟的尾巴,捏着它去和萧问眉吵了起来。
  他俩吵了半天,那三个看呆了。随后不知道谁笑了声,然后那三个就纷纷笑得直不起腰来。
  可如今,尽成了回忆。
  回忆真是个太残酷的词,它无时不刻不提醒着人,一切无法重现。
  沈如春哭得撕心裂肺,又嘶吼着要冲过去。
  江恣叹了口气,伸出两指,结成一印,手抬起又放下。
  一道天雷轰然劈下,劈在了沈如春身上。
  卫停吟一惊,就见沈如春倒到地上。那天雷聚作一团,在她身上轰轰作响。仿佛成了一座看不见的山,沈如春几次挣扎着试图起来,却都无济于事。
  她起不来。
  她趴在地上,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呜咽的声音。隔着老远,卫停吟都看见她眼睛里通红一片,恨意都要变成血流出来了。
  萧问眉那双冷冽的眉眼难得露出几分愠怒和不忍,她下意识上前半步,但又停下了脚步。
  江恣放下手。
  雷团没有消失,还压在沈如春身上。
  “三师姐,你可真是会说话。”他说,“在你嘴里,师尊可真是和个真仙人一样温柔至极的好人。”
  “不过或许对你来说,真是如此。可你别忘了,从前我的血灵根现世,师尊听了外界之言,可是真的犹豫过是否要把我杀了,以绝后患。”
  “我那时,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门中有人因我的血灵根欺辱我,师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后来即使是收我入门做了亲传,也还在我脖子上以法术绑了一圈看不见的锁链,禁止我用血灵根。”
  “门中人人说,那是条狗链。因着这个,又被嘲笑了许多年。”江恣声音淡淡,“我的血灵根,刚开始不也被三师姐和四师兄嘲讽过么?”
  “师尊的确在后来对我好了许多,但刚开始那段时间对我有所侮辱,也是事实。”
  “我和师姐可不一样。”
  江恣低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的一笑,“师姐的命多干净啊,灵根也这么干净。”
  话落,沈如春一僵,眼中那些恨意也冻结了一瞬间。
  一旁,易忘天突然再次持剑刺来。江恣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手一剑,一道血色剑风被挥出去,一下子把易忘天劈飞了。
  易忘天直直落进水里。
  江恣叹了一声,低着脑袋,收剑入鞘,回身就走:“走了。”
  祁三仪有些意外:“这就要走了么?尊主不是还没找到尸身……”
  “改天再说。”
  江恣抬手,从下往上一挥,空中被他劈开一道漆黑的门。
  门的边缘虚无缥缈,散着黑气。
  看起来,是通往魔界的门。
  江恣又拿出烟枪,叼进嘴里,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他走得这么决绝,祁三仪也没法再说什么了,便带着其余几个魔修,跟着他进了魔门。
  易忘天从水里扑腾起来。他浮在水上,抹了把脸,一看江恣人没影了,急得朝着魔门大叫:“喂!江恣!!”
  江恣没理他,最后一个魔修离开后,魔门化作黑烟消散而去。
  易忘天连滚带爬地爬上岸,拎着剑气势汹汹地过去,连缕烟儿都没抓着。
  易忘天气得头都炸了,抬脚一踢脚边的石头:“天杀的!”
  第14章 出现
  江恣走了。
  易忘天很愤怒,脸上又爆起几条青筋,但柳如意松了口气——虽说事情还没解决,江恣说要改天再说,但好歹今晚是结束了。
  她往商若那边走去,跪下身,低声细语地询问:“没事吧?”
  商若正倒在方见怀里,脸色惨白,看起来很虚。
  江恣人走了,商若也终于从动弹不得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了。他吸着凉气,动作略显僵硬地摸了摸脖子。
  “有些痛,但应该没伤得很深,只是皮肉之痛。”他抬头说,“让师尊费心了。”
  柳如意挥了挥手:“费什么心,今晚可真是无妄之灾……阿见,扶你师兄去找清衡长老,请她把把脉,上一些药。”
  方见应下声。她把商若扶起来,离开此处,寻水云门中的清衡长老去了。
  江恣人已走了,易忘天抹干净嘴边的血,顿觉没什么意思,于是收剑入鞘,臭着脸道:“既然事情告一段落,那易某也先告辞了,柳掌门。”
  他眯了眯眼,语气并不友善地警告,“还望下次再见面时,柳掌门莫要再说些冒犯之语。”
  柳如意眉头一敛,抬眸瞥了眼他。
  易忘天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警告与杀意,柳如意却波澜不惊。
  她伸出双手,向他作了一揖,未发一言,但无言地请他离开。
  她不说话,没答应也没否认,易忘天也懒得再与她说些什么。于是他仰头冷哼一声,也领着人离开。
  沈如春身上那压着她的雷团,也跟着江恣的离去而消失了。她背后冒起徐徐的白烟,一大片圆滚滚的焦痕出现在她身上,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人肉烧焦的诡异味道。
  沈如春低着头,趴在地上。
  她抽泣着,一抽一抽的哭泣声清晰可闻。
  火声噼啪,夜风习习,沈如春的抽泣声显得十分悲哀。
  顾蓦站在一旁,情绪复杂片刻,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了看赵观停。
  赵观停沉默片刻,又回头看了看卫停吟在的地方。
  卫停吟已经站了起来。
  两人视线刚刚相撞,一旁又响起声音来。
  “真是丢人现眼。”
  赵观停回头看去。
  有人走近了过来,是刚刚一直在外围抱臂围观的虚清山主。
  虚清山主名叫司慎,是一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手握拂尘,缓步走来,脸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