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枝曾在旁人的话本中看过一种描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可她在月华宫的男人身上并未瞧见过这般景象,不知此人衣衫下是否会有这等光景。
  行至他身后,桃枝的目光落在那挺直的后背和劲窄的腰线上。
  她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指,带着点探究意味,指尖飞快地在他后腰处轻戳了一下。
  指尖微麻,那层薄薄衣料下的肌肉,在她触碰的刹那骤然绷紧。
  好硬。
  褚钰当即本能地侧身,眸中神色冷如淬冰,带着几分被冒犯的怒意,又在桃枝抬眸的同时迅速掩下。
  他袖口下手指悄然收紧,手握成拳,唇线也绷得更紧了些。
  桃枝手指不自然地弯曲了一下,略有心虚地收回手,但目光仍是落在他身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静默一片,公主开口询问,多半是要留下他的意思了。
  褚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沉简短道:“褚钰。”
  他垂着头,背脊却仍旧挺直,像一只野性难驯的兽,还不知何为臣服。
  桃枝目光最后在褚钰脸上流转一瞬,随即转身走回坐榻。
  燕嬷嬷适时躬身提议:“殿下,内殿的侍卫正有空缺。”
  她玉手一挥,指向褚钰:“就他了,带下去准备吧。”
  “是。”燕嬷嬷躬身应下,随即朝侍立一旁的两名宫女递了个眼色。
  两名宫女恭敬上前:“褚侍卫,请随奴婢来。”
  褚钰眼神晦暗不明地朝坐榻的方向看去。
  公主身前已是落下纱帘,仅有模糊的剪影晃进眸中。
  褚钰收回视线,沉默地转身跟着宫女走出了大殿。
  夜色浓重,宫道上响起沉闷的脚步声。
  褚钰被引至公主寝殿旁的一间净室。
  室内烛光柔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再往里去,便有氤氲雾气从隔断的屏风上方飘散而出。
  引路的两名宫女退出屋中后,很快又有两名太监躬身走入。
  “奴才伺候褚侍卫宽衣。”
  太监尖细的嗓音一出,褚钰顿时变脸。
  他紧绷地抬起臂膀挡住太监:“不必,我自己来。”
  两名太监被他冰冷的眼神慑住,动作僵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再上前。
  褚钰不再理会他们,径自迈步走向屏风后。
  屏风后空间不大,水汽蒸腾,带着一股浓郁甜腻的香气。
  说是招选侍卫,带下去准备,却是以这等香芬之气沐浴,其意自是不纯。
  褚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更习惯于偏凉的清水,但这等奢靡享乐之所,自然处处透着精致与靡费。
  他背对着屏风,动作利落地解开腰间束带,扯开紧束的襟口。
  黑色的劲装褪下,露出其下包裹的躯体,在朦胧的光影下泛着健康的麦色光泽,几道浅淡的伤疤布在他臂膀和肩背处,并不显狰狞,反倒增添几分隐忍的野性。
  褚钰抬腿跨入浴桶,微烫的水包裹上来,让他浑身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才强迫自己缓缓放松。
  他将头靠在桶沿,闭上眼,水汽凝结在他浓密的长睫上。
  身为西辽君王手中最锋利的影刃,他执行过无数凶险诡谲的任务,每一次都完美达成,从未失手。
  以往任务最为艰难时,也不过在身上落下几道伤痕,随之愈合,无人窥见伤疤他自己也从不在意。
  南靖此行,是他恢复自由身前的最后一役,寻回一份流落至此的前朝密信。
  此物于西辽君王意义非凡,却与南靖朝局无涉,任务本身难度不大,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潜入南靖宫中。
  他没想到,君王竟是将他安排到南靖永宁公主身边。
  表为侍卫,实则却是她圈养的面首。
  委身于人,供人狎玩吗?
  褚钰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只余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他迅速清洗完毕,不愿在这香软的水中多待一刻。
  起身时,带起一片水花,候在屏风外的太监听到水声,连忙捧着早已备好的侍卫服和布巾进来。
  褚钰沉默地接过布巾,快速擦干身上的水珠,那身布有旧伤的躯体在烛光下只短暂暴露了片刻,便被月华宫中天青色云纹的侍卫服覆盖。
  太监又拿起一条玄色锦带,恭敬道:“褚侍卫,请蒙眼。”
  褚钰目光落在锦带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警惕。
  他薄唇紧抿,并未言语,片刻后伸手主动将锦带蒙上了眼帘。
  “褚侍卫,请随奴来。”太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只微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他的小臂。
  褚钰没有抗拒,任由对方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暧昧香气的净室。
  脚下是柔软的地毯,接着是微凉光滑的石板,他默默记着步数方向和地面的触感变化。
  黑暗之中,他被引着,走进了永宁公主的寝殿。
  第3章
  寝殿内仅有几处角落点燃烛火,光线昏暗又暧昧。
  桃枝坐在坐榻上,身上换了轻便的寝衣,外罩一件薄纱长衫。
  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褚钰。
  公主喜清透靓丽之色,月华宫中宫女着荷粉色襦裙,侍卫则是褚钰此时穿着的天青色劲装。
  这身装扮桃枝早已看过无数,但这片清浅的色泽衬在褚钰的身上,还是让她不由眼前一亮。
  方才在殿上已是细看过一遍,但此刻在更私密的光线下再看,令她又品出几分别样风情来。
  褚钰的气质很独特,若是旁人被选中,或喜或媚,行动间总要带上几分讨好的。
  可褚钰进屋后一言不发,身姿挺直,下颌线和嘴唇皆是一片紧绷,浑身上下写满了隐忍不发。
  只可惜锦带遮住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眸,脸庞下半模样,看上去少了几分冷硬,又多了一丝神秘。
  桃枝心跳不由快了几分,无论怎么看,褚钰于她正在构思的《冷面侍卫:公主轻点撩》都太过适配了。
  桃枝撰写话本子已有好几年了,最初写素的,后来写荤的,为了银两,她什么样的故事都尝试过,可她从未有过此时这样的感觉。
  这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她每多看一眼,脑海中灵感就多涌现几分。
  简直是,行走的灵感源泉!
  真是走大运了,桃枝仿佛已经看到书贩子捧着定金追着她跑的场景了。
  不过想到这,桃枝又不免想起今夜本该是她出宫交货的日子,却被宫墙外袭击她的王八蛋给搅黄了。
  桃枝忍不住在心里愤然。
  天杀的混蛋,咒你喝水塞牙缝,走路踩狗屎,明日睁眼就被官兵抓起来!
  桃枝咒完,便凶巴巴地把这人从脑海中赶走了。
  她清了清嗓子,换了副慵懒的腔调,唤道:“褚钰。”
  “是。”
  “站那么远作甚?近前来。”桃枝朝他招了招手。
  做完动作,才想起他蒙着眼看不见。
  方才引路的太监已是退下,他不仅看不见,还无法独自走上前来。
  桃枝小脸一热,眼眸却是亮晶晶地闪烁了一下。
  上手把人牵过来,再让他在不可见的视线下被绊住,然后……
  褚钰沉稳迈步,步调缓慢,但方向却是极为准确,甚至精准地停在距锦榻一步的距离前。
  桃枝一愣,欲要起身的动作也僵在了原地。
  能、能看见?
  桃枝微微仰头,看见燕嬷嬷专程准备的略厚实的锦带不偏不倚完全遮住了他的眼,应当是没可能看得见的。
  听声辨位?
  桃枝眼眸又亮了起来。
  “为本宫倒杯茶吧。”桃枝往身侧的桌台上轻点了几下指尖。
  褚钰静立片刻,像是当真在侧耳辨别方位。
  随即,他却步调迟疑地迈步,微抬着双手摸索前进,哪还有方才的半分利落。
  桃枝怔然看着褚钰动作略显滑稽地向前,就好像方才能那么精准地走来,是为避免她脑海中的展开当真实现而生出的特异能力一般,实则他只是个并无敏锐感官的普通人而已,根本无法胜任保护公主之责。
  桃枝:“……”
  罢了,瑕不掩瑜。
  褚钰摸索了一阵后顺利找到了茶壶。
  他翻过倒扣的玉杯,将温热的茶水注入杯中。
  “嬷嬷说,你家中遭了变故?”桃枝的轻声混进了潺潺水声中,趁他看不见,明目张胆地竖起耳朵准备收集素材。
  褚钰动作明显一顿,连水声都轻微了一瞬。
  想起接头人为他编造的身世,他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是。”
  而后是一片持续的沉默。
  没了?
  桃枝瞪大眼看着褚钰。
  但直到杯中茶水斟满,褚钰也没再开口说半个字。
  桃枝:“……”
  罢了,细节自己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