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失去又复归,心脏陡然间天上地下走了一遭,此时后知后觉开始狂跳。
  她努力绷住神色,将小猫抱入怀中:“你去哪了?”
  “我听见外头有猫叫,去逮她了。你看,就是这小猫贼,上回偷了你的肠。”
  小猫又怕又怒,绷紧了身子炸开了毛,又不住地缩到越绣手中。
  “刚刚不是很能叫唤吗?叫两声出来。”
  小猫疯狂舔嘴,缩起尾巴装可怜。
  一路上,他和小猫拌着嘴,虽是拌嘴,却也仅是他单方面的挑衅,小猫根本不敢张爪子,而越绣只是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明天再收拾你,再跑,我再逮你回来。”
  将小猫关进笼子,他打了热水仔细给越绣擦拭脚上的泥。
  心神一动,仰起头,她正凝视着自己,眼底是他读不太懂的情绪。
  “怎不穿鞋就出来了?脚底都被石子刮破了。”他轻声问。
  “我醒来没见着你,怕你离开了。”
  “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你不让我走,我就不会离开你。”
  她俯下身,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问:“玉郎,你爱我吗?”
  他覆着她的手,答:“阿绣,不论你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回答。我爱你,只要你想,我便永远陪在你身边。你往东,我就驮着你往东。你下水,我就让你骑我身上玩水。你要爬树,我就和你比谁爬得快。”
  他说得极认真,黑夜中的眼眸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捂着心口,里头有暗涌在翻滚。
  她紧蹙眉头:“若有一天,你发现了我的真面目,发现我不好,发现我在欺骗你......”
  他上了榻,靠在越绣身上:“不好就不好呗,骗我就骗我呗,谁生下来就是好人了,我才不信。再说,你肯定图我什么才会骗我,对不对?”
  她嘴唇翕张,对上他自信的笑意顿时便释了气,轻笑一声:“那倒是,不图你什么,我岂不是白费力了。”
  “啊,果然。”
  他一个翻身,搂住她的腰,枕在她腹上,诱惑道:“快说说,你图我什么?”
  “我想想啊......图你好,图你有趣,还有......好看。”
  “啊?就这些,肤浅。”白玉不满。
  “不高兴啊?你的耳朵可露出来了。”
  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抖动,她捏上去的一瞬更是前后躲避,捏住又逃掉,大有不让摸的傲气。
  “诶诶,可饶了我吧......”
  两只耳朵被捏着提起,白玉握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将人扑倒。
  “喜欢我的耳朵?”
  整个人被抱入怀中,她没有回答。
  缱绻的气息是无声,也是最好的回答。
  笼子被踹开,少女蹑手蹑脚爬出,嗅了嗅,听了听,又悄无声息爬出柴房。
  “切!大猫了不起啊,明天我还来偷!偷光你们的食物,哼!”
  小猫骂骂咧咧又大摇大摆走出院子。
  前头草丛忽抖,她尾巴一炸,顿在原地。
  眯眼一看,瞳孔极缩。
  第251章
  虞国西部,沙漠与森林交界处。
  黑色群狼袭过,尖锐犬牙在身上啃咬,数不清的利爪踩踏,眼前除了血色和可怕的绿眼,她什么也看看不见。
  她只是一只幼狐,任何一只成年野狼都可以来吃了她,何必要一群饥肠辘辘又凶神恶煞的野兽来这样分食她?
  要死了。
  忽然,她看见寒光一闪,紧接着,她在剑的银面中看见了奄奄一息的自己。
  是一个人类,这个人只用一把剑就赶走了所有的狼,她看不清他的招式,只觉得好快,好厉害。
  “哎呀呀,太惨了吧,小狐狸......”
  “哎呀!别咬我啊!我是救你的!”
  “你叫什么?洄?嗯......正好是秋天,管你叫秋洄吧......”
  “话本上都说,狐狸报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看你这么小,小爷我勉为其难收你做义女吧......啊哈哈哈......”
  “怎么能是占便宜呢啊哈哈哈......快喊我义父,快啊小狐狸......”
  “啊哈哈哈哈......白给你一个义父啊哈哈哈......”
  聒噪烦人的笑声萦绕在耳畔,是义父的笑声,爽朗肆意,他的笑脸好像比那天的阳光还要刺眼,她睁不开眼。
  不仅睁不开,身体还在失去力气失去体温,整个大地都仿佛失去了支力,摇摇欲坠。
  “小玉,挺住!首领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你义父一定会来的!”
  淤血堵在喉间,秋洄抓住床沿,一个拼力挺身,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伴随着剧烈咳嗽,她通了气。
  眼前人一身黑衣,是她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她们同为渡鸦组织的杀手,小玉只是她的化名。
  她取了义父的字音做化名。
  今夜的目标是一位民间富绅,渡鸦命她们一同前去暗杀,却不想,富绅家中戒备森严,更有兽人作为护卫,她们无功而返。
  不仅任务失败,她更是被一剑穿腹。
  这一剑,和当年义父的剑,不知孰强孰弱......
  “阿宝,消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阿宝握住她的手,按住她不断渗血的伤口,快速道:“你回来后嘴里一直叫着义父,首领当即就派人去找了,最快后天你就能见到了。”
  “后天啊......”
  后天义父会不会来,阿宝安慰她,保证会来,可是她自己却没有信心。
  因为义父已经快八个月没有来看她了,自从把她丢给渡鸦,她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年之内,一回?两回?三回?
  整整五年了,他不关心,不问候,不逗留,也不给她带来一点外界的玩意,甚至每次来都是沉着脸,每次来都只让她练剑,让她变强。
  进步了,他不会笑亦不会夸奖,退步了,她的手心便会被打开花。
  很痛。
  紧紧攥着拳,她仿佛能回忆起手心的疼痛,痛到手臂,痛到心里,痛到又一口血喷涌而出,而后彻底昏死了过去。
  “我救你一条命,你理应还我......去吧,去让自己变更强,等你有能耐了,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来接你......”
  “短短半年而已,不来见你只是为了磨炼你的心志......”
  “不过是一点小伤,这也要让我看......撒开!别碰我!”
  手心忽然一痛,秋洄紧了眉,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睁眼。
  顶上,是熟悉的床架,扭头,空无一人的卧房,抬手,指尖嵌进了掌心,嗅了嗅,依然没有那人的气味。
  是梦,没有义父,有的只是被甩开的滋味。
  她挺了一日又一日,吃了数不尽的药,硬生生把自己挺过了鬼门关,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来。
  如果她真的要死,义父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后悔将她抛弃在这?
  不会,没有,他就是没有来。
  “阿宝,我义父没有传话来吗?”
  她能下床了,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逮住阿宝,询问结果。
  阿宝眼神闪躲,摇了摇头。
  她不信,化出利爪横在自己颈间,冷静逼问:“他一定有话,你告诉我,我要听他的原话。”
  阿宝拧眉,看着利爪又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道:“挺不过去就挺不过去,不必浪费时间......这是首领说的。”
  “是吗?果真是他的口吻。”秋洄自嘲一笑,“小笺呢?拿来给我。”
  首领似乎预料到她会这么说,特地给她留下了这张小笺。
  锋利的字,无情的话。
  她抚摸着这几个字,想象着义父说这两句话时的神情......是面无表情,还是不耐烦?
  太少了,她见到他的次数太少了,少到根本想象不出来他的神情。
  要是她死了,尸体交由渡鸦处理,要是她没死,那么一切照旧,继续训练继续外出任务,继续历练......无论哪一种,都不必特意找他,更不必特地来见她。
  揉碎了纸,秋洄手臂一推,拂下了桌面所有茶具。
  瓷器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她恨他。
  恨他冷漠,恨他不闻不问,恨他不加一丝掩饰又理所当然的利用。
  踢翻了桌椅,撕碎字画和被褥,她朝着房中无辜的一切,发泄心中积攒的恨。
  好,好得很,总归是她欠了一条命,要报恩也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还就是了。
  既然义父懒得来见她,那她就如义父所愿,做一个和他一样冷漠无情的人,到时候再见面,别怪她翻脸无情。
  这一次,是最久的一次,再次见到义父,是一年后。
  天色将阴,山门处,身着与周围沉重的山一样的黑色常服,身形高大宽阔,负在身后的手掌心粗粝,遍布青筋,他侧身,面容冷峻,眼神不明,是义父。
  “把剑丢了,跟我走。”
  声音比上次见面还要低沉,一年多不来看她,放她在渡鸦自生自灭,然后一见面便是冷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