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起来啊!你起来啊!为什么不动了!你怕了我吗!”
  逐月的吼声传来,越绣探出头望去。
  他已经红了眼,提着老虎王的衣领怒吼。
  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打败伤害他的父亲,太简单,太容易,根本无法让老虎王体会到他曾经的痛苦。
  她真的能够理解逐月,理解他的痛苦,也愿意陪他来复仇,可力量和年龄是事实,他的胜利,就是如此简单。
  逐月固执,某些方面还死板,打败他的父亲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喜悦和轻松,反而会让他更加难以释怀。
  “起来啊!你不是很威风吗!”
  逐月扔飞了老虎王,不甘心狂吼:“你不是能把我扔到谷底吗!起来啊!”
  他压着老虎王,一拳一爪打在他脸上。
  水流被阻隔,溅到他脸上成了泪,他的眼里一片空白,胜利来得如此轻松,他没有喜悦。
  “滚出去,轮到你滚出去了......这里是我的了......”
  他凶狠说完,老虎王却淡然:“来,杀了我。”
  “我不杀你,我要驱逐你。”
  “呵,斗争里只能有胜利者,没有失败者。杀了我。”
  这便是虎王的高傲吗?
  宁死不低头?
  越绣注视着逐月的脸,他嗫嚅着没有声音,看起来很迷茫。
  她替他感到难过。
  逐月会动手吗,他下得了手吗?
  化出尖锐的利爪,他举起了手。
  越绣默默看着,看着他绷紧了面色,几番用力将要挥下利爪,努力装出残忍凶狠的模样,可骨子里依旧是那日被驱赶的小白虎。
  无助的小白虎,假装自己是冷酷大人的小男孩。
  他能对白玉下杀手,却无法对这个真正给他造成伤害的凶手下杀手,她为他感到难过。
  “逐月,我们回去吧。”
  是越绣的轻唤。
  心中的巨石仿佛被移走,逐月惊慌抬头,猛烈呼吸,大吼:“我还没有杀了他!”
  她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家。”
  他犹豫了。
  老虎王唾弃了一声,这一声不屑拉回了逐月的理智。
  他想起来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一爪挥下,越绣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利爪刺进老虎王脸上,刺瞎了一只眼。
  血喷涌而出,痛嚎声也如愿响起。
  老虎王在溪流中打滚,却未死,死的只有逐月的心。
  他像个孩子一样,捂着胸前的断牙无助哭泣。
  血仇之间的斗争,不死不灭,而父与子的斗争,死也难灭。
  仇恨如果掺杂期待,那便是怎么样也挥不下去利爪的,只有让期待和幻想彻底消失,那棍子才挥得下去。
  她叹息了一声。
  步入水中,轻轻抱着他的头,让他靠着自己,她为逐月轻轻哼曲。
  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埋进狐裘中,让冰冷的溪流带走悲戚,鲜血就地消散。
  “回去吗?”
  他点头。
  将他搀起,取出帕子擦干净他的泪和血,转过他的身,推着他走。
  离开溪流,她顿了步,转身对同样被搀扶起的老虎王平静道:“向他道个歉吧。”
  逐月全身僵硬,攥紧拳头,不敢置信。
  “什么?”老虎王同样不敢置信,“你这个人类,说什么?”
  “身为王,你有你的高傲,但你真的不该对你的孩子高傲。他那么小,你就这样侮辱他,伤害他,该给他道个歉。”
  老虎王捂着脸,嗤笑一声:“王就是王,地位和威严不容挑战。身为人类,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但你也是父亲,不是吗?”
  “那又如何?不服,就决斗,赢不了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这只是你定下的规则,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壮的身体可以和你决斗,也不是每一场决斗都有发生的必要。”
  老虎王在族群的帮助下勉强站立,看向越绣的目光充满了从上至下的审视。
  “弱小的,就该闭嘴,乖乖听话。”
  仗着自己有力量便将欺负弱小当成理所当然吗?
  她也能理解,这就是他们的规则,他们给自己制定出来的立身的规则,不容外人打破。
  遵守的,会被欺负,不遵守的,要压制,还有夺去不遵守者的底气,让他们遵守。
  她明白的,她理解。
  “走吧,阿绣。”
  逐月背对着溪流,牵起了她的手。
  领地并没有被争夺,但是他打败了森林里的虎王,对森林来说,虎王已经失去了林中威严,他的目的达成了。
  逐月的虎群跟在他身后,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回山。
  他的心已不那么激烈,身上的枷锁似乎略有松懈,他可以平和地穿透地面,望向远方。
  宽大的手紧紧握住细小的手,是输是赢,结果不重要了。
  他忽然间就释怀了。
  过往种种痛苦他都在问为什么,计划报复也不过是在寻一个答案。
  执着于痛苦本身,跳不出又看不清,生生将自己锁在回忆中,给自己上了层层枷锁。
  原来没有为什么,而是该不该。
  一口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不该记不住自己的孩子,不该将他们咬成重伤,更不该施加屈辱。
  “阿绣,我没有错。”
  越绣抬起头,他捂着胸口那枚断牙的位置,目光坚定,语气坚定。
  她点头,认同,理解:“你没有错。”
  跳入规则中,逐月始终都是错的,但他不觉得有错,越绣也说他没有错,那他就应该跳出规则。
  “我们回到山上,好好生活。”
  “好。”
  第246章
  回去的时候,果然下了雪。
  白雪挂在枝头宛若给树木盖了层白色的头纱,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新娘。
  白虎在雪中翻滚,从一个坑跳入另一个坑。
  “哇——呜哇——”
  弱菱兴奋地躺在雪地中,四肢摆动,搅浑松软白雪,又猛然起跳。
  白雪四散如花瓣溅到越绣身上。
  她低眉浅笑,拂去雪,给枕在腿上的白虎梳毛。
  整个琉璃崖只有逐月可以被她梳毛。
  巨大的肉垫温暖柔软,轻轻戳下便会被他夹住手吮在口中。
  三四只山鹰旋在头顶,时不时俯冲而下陪着弱菱玩闹,不远处有成年的白虎守着山崖,一切都是如此静谧美好。
  忽然,弱菱大喊了一声:“这里有小鸟!好可爱!哥,我可以吃吗!”
  她捧了一只还未长毛的小鸟来,兴奋地问逐月能否吃掉。
  逐月不爱吃幼兽,自然也不喜手底下的兽人用幼崽。
  他微微睁眼,懒懒回答:“不行。”
  “啊,一口就吃掉了也不行啊......”
  越绣看着弱菱失落的模样,微微一笑:“给我吧。幼鸟若无照顾,很快就冻死了。”
  弱菱心不甘情不愿,在逐月的眼神下还是乖乖交出了小鸟。
  越绣不知这是什么鸟,观其大叫着起不来的模样,估摸着是有什么疾病,是被抛下的。
  逐月说,很多动物都是这样的习性,诸如吃掉不健康幼崽,或是抛弃生下来就残疾的幼崽这样残忍的事,每座山里都会发生。
  她将小鸟捧在手心中,起身回山洞。
  铁链的叮铃声从裙下传来。
  或许她该感谢逐月,给了她可以出山崖呼吸自由的权利。
  “咳咳!咳!”
  咳嗽声闷在狐裘下,她热了酒暖身子,将冻僵的小鸟围在虎毛做的窝中。
  撑着脸,她用毛逗着小鸟,笑着看其扑腾。
  逐月从后环绕握住她的手,不满了一声:“怎地手这样凉?”
  她不在意,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厚的毛保暖。”
  说着便裹紧了狐裘。
  他朝后环顾,山洞由冰冷的山石形成,并不温暖,还偶有透风。
  越绣一个人类,体质并不如他这样强壮,怪不得夜晚总是缩在一起钻入他怀中。
  身上如此冷也未有怨言,叫他心中难安。
  他抱紧了几分,道:“过几日我得下山待一段时日,处理城中事,我带些保暖之物给你。”
  在她脸上蹭了两下,他满怀愧疚:“抱歉,让你受冻了。”
  “无事。待在山洞里不算太冷。”她抓着他的手取暖,“你下山之前带我去瞧瞧还有没有幼鸟被落下的。”
  她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但逐月在树下焦急地望着她。
  “我背着你也可啊,何必要自己上树呢?”
  铁链限制了她爬树的步伐,她鼻尖泛红,笑着对逐月喊:“万一我脚滑了,你在下边可要接着我。”
  “我一定接住你。”
  狐裘也重,她爬了两下便气喘吁吁,抓着枝干小心翼翼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