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那逐月没有回答,而是问越绣。
  低沉的嗓音中无甚感情,甚至有几分冰冷叫人不适。
  她壮着胆子问:“你是琉璃崖的白虎匪首?”
  “琉璃崖便是匪吗?”
  “若不是匪,何故袭击山下百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故烧我新居?对我们围追堵截?”
  越绣直视他双眼,不卑不亢。
  逐月抿着唇,注视着她久久不曾出声。
  他的目光让她心中发慌,但面色维持镇定,指尖悄悄在布袋中摸索。
  “我既是匪,自该由万事堂的捕虎队来剿。”逐月松开她的手,“走。”
  越绣怔愣一瞬,不解地望着他,又望向白玉。
  幽幽气息吐在耳畔:“找捕虎队,你回来时他若未死,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的话既无憎恨也未有怜悯。
  越绣睁大了眼,愤声道:“你戏弄我们?”
  “你也可以留下,看着他被撕碎。”
  沉下心神,只一瞬她便做出了决定:“你既是琉璃崖之首,想必是有风度的,望你不会食言。”
  她深深望了一眼白玉,他亦是点了头,而后她提起裙摆,转身拔腿就跑。
  若是他们存心戏弄,来追她便是将她逼入了死路,她就是拼死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但是直到她跑进了树林也不曾听见后头有追赶声。
  夜鸟鸣啼寒气降,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刚刚白玉为了躲避野猪的袭击绕了路,叫她这时难以估出确切的路程。
  汗珠自额头而落,滴到枯叶上响起碎裂声。
  她身体一僵,猛然朝后望去,只瞧见那双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中平静注视着她。
  逐月竟然跟在她身后。
  他微伏着头,尾巴在身后微垂着左右荡,朝她缓步走来却没有显示獠牙,面无表情好似并不把她当做威胁。
  “为何跟着我?”
  逐月化形,只远远瞧着她,不靠近:“找捕虎队,剿匪。”
  淡淡开口却惜字如金。
  现下她力竭,靠着大树气喘吁吁:“为何要剿你自己的匪?”
  可他并不答:“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深觉逐月可恶,又期盼他遵守适才诺言,如此想着,不管这他为何跟着她,提起裙摆再次往城中方向奔跑。
  夜晚的海乡静谧无声,各家各户前门紧闭,偶尔有人家在门前屋檐下挂了盏灯笼引路。
  灯笼摇晃,街上出现慌乱的脚步。
  汗浸湿了衣衫,她终于跑到了万事堂,回头一望,逐月矗立于一旁的酒肆屋顶,居高临下的双眼穿透昏暗压迫而来。
  她心一慌,赶紧拍门大喊:“吕哥!吕哥!救命!那琉璃崖的下山报复来了!吕哥!”
  空荡的街头回响着她的呼喊,一声猫儿惊叫后,万事堂内传出了人声。
  门开,吕小子率先进入视线,烛台一晃见是越绣,惊诧道:“阿绣?这是出了何事?你怎会说琉璃崖的下山来了?”
  她见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指给他们瞧,一转身,刚刚俯视着她的逐月却不见了踪影。
  内心一诧,她脱口而出:“那琉璃崖的白虎刚刚还跟在我身后怎地不见了!”
  “白虎!白虎下山了!”
  万事堂内的青年们面面相觑。
  此刻不容耽误,她拉起吕小子便往外跑:“快随我来,那白虎带着他的手下在东边竹林里围攻玉郎,我还瞧见那头野猪精了!”
  “竹林?琉璃崖的去竹林作什?草灵山可是在西边啊。”
  吕小子疑惑,却仍是招呼了一班弟兄,抄上大刀便跟着越绣走。
  她步伐小体力弱,不能全然跟上捕虎队的青年,只能拼命在后头跑,边跑边给他们指方向。
  原路返回,她扶着树大口喘气,取了帕子拭去汗珠,忽地背后一阴,接着手腕被大力握住,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回头又见到那双疏离的眼。
  “是你!”
  白虎匪首果然神出鬼没,刚刚捕虎队还在视线中他不见踪影,现下她掉了队,他立马出现,此一来二去叫她心中生怒。
  “吕!”
  她回过头刚要呼喊却被他捂了脸。
  他背对着越绣,高举她攥了帕子的手,瞧了几眼又俯到她耳后轻嗅,一路嗅到颈间。
  短促的气息敲打着颈间令人发痒,她不敢动弹,生怕那逐月生出獠牙起了要吃她的心思。
  但他似乎只是在嗅,并不见敌意。
  果真如传闻中那样性情不定。
  她将心一沉,摸到白虎的小指当即用力朝外掰。
  他吃痛手上一松,她当即逃离他的桎梏转身便挥去了一巴掌。
  不成想,这一巴掌没将他打痛,倒是叫她指尖一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为何打我?”
  逐月攥了她要逃的手,语气依然冰冷,但越绣抬眼却见他微垂的眼睛中透出一抹消沉。
  “你这个登徒子,松开我!我已然寻来了捕虎队,你该遵守诺言放过我和相公!”
  逐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你便如此信他,信他现在还活着?”
  “自然,那是我相公。”
  不想,她话音刚落逐月便冷冷道:“他不配。”
  “配不配也是我说得!”
  越绣未细想他话中之意,只不欲多言,狠狠咬在他手掌。
  这一口她没有留力,可也没有咬出血来。
  他终于松了手,手掌翻转似是在瞧牙印。
  趁着他愣神,她转身就朝着捕虎队方向奔去。
  她的心在狂跳,喉间干渴似在烧火,耳畔尽是四面而来的风声。
  撕拉一声,巨大的枯木拦路勾住了衣摆,步伐一乱她扑了一地尘土。
  又是撕拉一声,她不顾手上擦痕,果断撕去衣裙,这时枯木出现细微震荡,抬眼望去,纯白的皮毛在皎洁月光下竟似镀上了细银。
  黑色纹路缠绕于银白身躯,像是神明刻下印记,虎尾高昂摇晃,昭示着白虎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逐月又来拦路,越绣立即从布袋中翻出药瓶,拔下药封便朝他掷去,同时从枯木上掰下木枝作棍。
  既要周旋,她便要用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给捕虎队争取时间。
  白虎挥爪打落药瓶,药粉甚至还未铺散便失去了作用,越绣定下心神,握住木枝咬牙朝前刺去。
  若是能一举刺瞎白虎双眼,她这一遭便值了。
  可她高估了自己,她堪堪近白虎身便被他一爪挥断了木枝,下一瞬虎躯扑来,扑得她直接仰面后倒。
  还未落地,后脑被宽大有力的手及时接住,她绷紧了身体甚至忘了呼吸,再睁眼时那白虎又化作了人形。
  “我是逐月。”
  依旧是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可是越绣却见他目光深切,注视着她不知何意。
  “为何......咬我?”
  他紧抿着唇问得迟疑,不知是否是幻觉,越绣觉出这一问好似在委屈,但她很快抛却这个念头,琉璃崖的匪首怎可能会委屈。
  “你食言!你既是匪首,便该捕!你......”
  她顿了顿,想到自己处境又敛了语气:“不论如何,捕虎队手上有武器,若你不想被捕杀,便尽快离去。”
  逐月眉梢一展,将她扶起:“你关心我?”
  他话中别意让越绣拧了眉:“我只想自保,我和相公与你无冤无仇,望你留我二人一命。”
  逐月神色不变,但唇角下垂,似是不满直接背过了身。
  越绣不知他在不满何事,但适才她坐起之时已顺手捡了石块,他既露了后背,就别怪她趁机偷袭。
  屏住呼吸她缓缓靠近逐月,举起手中石块。
  “琉璃崖上生长着仰川血,本是绿花,折断后却流出红色汁液,如血一般。”
  他忽然转身与越绣四目相对,瞥了眼她高举的石块也不见有怒,而是继续:“这仰川血对人来说无甚作用,但是对我们却有大用。”
  越绣整个人僵在原地,高举的手此刻是砸下也不是,丢掉也不是,偏偏逐月也没有动作,甚至靠近了一步。
  “仰川血的汁液,能激发兽性,让我们,无法化形。”
  幽幽话语进入耳中,比几番追逐戏弄更叫她浑身冰冷。
  哐一声,石块掉落,心跳比之刚才跳得更甚,她后退几步于月光中看清了逐月的面容。
  那平静的双眼下,是戏谑。
  冰冷逐渐蔓延至四肢,她转头提步,朝着竹林方向奔去。
  逐月怎会无缘无故提起仰川血及功效,特地将她支走唤来捕虎队,又告知仰川血这一存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故意针对。
  他针对的不是她,是她的玉郎。
  吼——
  第225章
  虎啸自竹林传来,借由夜风带去四面八方,她捂住耳只觉吼声铺天盖地,叫她站不住。
  不远处已有火光,同时还有捕虎队怪异的高喊,靠近还能听见他们在用大刀敲击火把,阵势统一的步伐宛若偏远部落神秘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