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李承佑大笑两声松开了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道:“朕知道,朕也喜欢世子在身旁,不过朕也不好冷落了旁人,便只能委屈委屈世子了。刚刚就当是朕赔罪了,可好?”
  让她赔罪,他燕良何德何能,他只能垂下眼眸,隐藏心绪,点头:“外臣明白。”
  天边橙色如血,他双手插袖站在廊下静静听着里头的谈笑声。
  他也不愿听,可无奈他听力太好,即便听不清他们具体讲了什么,也能听到李承佑一阵一阵的轻笑。
  余光忽捕捉到一抹黑,他低下头,小黑山猫从里踱步而出,仰头又歪着头打量他。
  他撇了撇嘴,踢开黑猫,那黑猫便朝他哈气,他也不甘示弱,朝黑猫呲牙。
  待到次日,大太监送来早膳之时,便瞧见门前端坐着一黑猫一白狐,好似两座门神。
  燕良见早膳至,挡在大太监面前,道:“我去送。”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却见黑山猫摇晃着尾巴并无入内的意思,不知怎的,他生了些胜利的窃喜。
  入内,杏贵侍跪地,替李承佑整理衣衫,而李承佑闭着眼,神情从容,看样子昨夜歇息得挺好。
  他未出声,这时杏贵侍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未言语,可这一眼又仿佛说了许多。
  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刚刚腾起的窃喜此刻已经些许溃败。
  掐了下手掌,他恭敬道:“君上,早膳送来了。”
  “嗯,放下吧。”
  他放下早膳便恭敬待在一旁,宛若个哑巴默默侍候着李承佑与杏贵侍,视线规矩地盯着地面,耳朵却不得不听着他们谈笑。
  “恭送君上。”
  终于结束了,燕良跟在李承佑身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让太医在御书房里等着朕下朝。”
  他一顿,赶紧上前询问:“君上有哪里不适吗?”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胃口一般,腰不大舒服,让太医瞧瞧。”
  “好,外臣去宣。”
  她点了点头,目不斜视。
  这会已经是大太阳了,清晨的日光照耀在她侧脸,清透而闪耀,他忽然心中一动,上前询问:“君上,您会让杏贵侍做大皇子生父吗?”
  李承佑回头,惊讶挑眉:“世子,愈发放肆了。”
  他面不改色,又道:“外臣也可以。”
  “什么?”
  “倘若君上不相信后宫郎君,君上可以相信外臣。”
  她停下脚步,静静盯着燕良,她想找到一些嘲弄,找到一些玩笑,但是没有,光影落在他眸中只透出认真。
  李承佑没有回答,燕良忽然后怕,赶紧低头后退一步:“外臣乃是外族,此言是大逆不道恃宠而骄,是外臣僭越,请君上......忘了外臣的话。”
  良久,李承佑才淡淡开口:“嗯,朕就当没听过。”
  君主仪仗从他眼前走过,而他,站在原地默默目送。
  他不该僭越,更不该多嘴。
  待到视野彻底看不见李承佑后,他转身,步入檐下阴影,向宫外送出李承佑的动向。
  几个月后初秋,水都只有一件大事,便是平宁公主大婚,但是宫中,李承佑拧着眉撑在案上,处理杏贵侍之父受贿一案。
  “朕相信你或相信你父亲没有用,证据摆在这,朕不得不信。”
  她扔了奏折下去,杏贵侍原本磕着头,奏折落到眼前,他赶紧捡起过目。
  “君上......君上......这是陷害,金砖与茶重量相差如此之大,臣侍父亲怎会愚钝至此,以茶藏金呢,君上......”
  他双眼通红,面色憔悴,显然为这事受了不少打击。
  李承佑手指撑着额头,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人证物证俱在,朕不得不将你父亲下狱。你母亲亦在朝为官,当深知为此她应避嫌,所以朕也停了她的官职,让其在府休养。至于你,杏贵侍,朕不会迁怒于你,但你父亲涉金数量太大,朕只能将你禁足,以息流言。”
  杏贵侍睁大眼跌坐,不敢置信:“君上......君上竟如此无情......”
  她冷了眼眸:“杏贵侍口无遮拦,来人,送郎君回宫。”
  侍卫入内,架起呆愣着的杏贵侍,将他拖出了偏殿。
  燕良站在殿外,他看见失魂落魄的杏贵侍,依旧朝他行了礼。
  目送贵侍远去,他入内,在李承佑耳边轻语:“是驸马做的,给平宁公主的新婚之礼。”
  李承佑没有意外,思索片刻后道:“刚入仕为官便做这一出,想来是给旧党的投名状。为何挑杏贵侍下手?”
  “大约是觉得君上想立杏贵侍为皇子之父,如此,皇子的父族便太过强大。”
  她也是这么猜测的,冷笑了一声:“此局够毒,若无新证据,朕将不得不杀了杏贵侍之父。”
  “君上,没有新证据可以制造新证据。”
  李承佑指尖点着桌面,道:“你手上有平宁的信物吗?”
  “外臣偷过一对耳环。”
  “茶商已死,将平宁的耳环藏进茶商家中,再派人去偷。”
  燕良心领神会:“外臣会不小心留下一只。”
  “嗯,杏贵侍那边,你去指点一二......”
  腹中忽然一痛,她拧着眉调整坐姿。
  “君上......”
  燕良想来扶,但她摆了摆手,正色道:“今日平宁的大婚,朕不去了,告诉他们,朕因杏贵侍父亲一案气得动了胎气,卧床不起。”
  “可如此、万一......万一他们提前动手......”
  “朕要的就是他们提前动手。”
  虽是初秋,但夜幕降临,寝宫中不点烛火便如深秋一般落寞肃穆,杏贵侍抚摸着腿上的小黑山猫,满面愁容。
  小黑山猫团在他腿上本闭着眼假寐,忽然,他睁眼炸毛,朝着木窗拼命哈气。
  杏贵侍被黑猫的异样吸引了注意,他抚摸猫背,刚想出声询问余光就瞥见窗架上有什么在动。
  抬头望去,心头忽然紧张。
  白狐。
  优雅站在窗架上,尾巴左右摇晃,宫里只有一只白狐,是燕良。
  他抱起小黑山猫,警惕道:“世子何故来见本宫?”
  燕良跳下窗,站起,在阴影中对着杏贵侍行礼,缓缓道:“自然是要事。郎君最好屏退这小兽。”
  杏贵侍挺直身,依旧警惕:“要事?什么样的要事需要世子偷偷来告诉本宫?”
  燕良双手插袖,道:“郎君若不想听,外臣也可以原路返回。”
  皱了皱,他迟疑低头,却见小黑山猫没了适才的紧张模样,反而仰头朝他舔了舔嘴。
  他又看了看燕良,思索片刻,放下了小黑山猫。
  眼见黑猫离去,他问:“世子可以说了吧?”
  燕良深呼吸一口,道:“郎君父亲一案,当务之急,是请两位大人尽快和离。”
  “你说什么!”
  “郎君稍安勿躁。受贿一案现下只有两种结果,其一,证据确凿再无翻案的机会,郎君您的父亲会被斩首,而郎君您,便是罪臣之子,君上没有理由继续宠信您。”
  顿了一口,他继续:“其二,出现新证据,您的父亲不会那么快被咬死受贿,只会被收押待审。不过不管是哪种结果,两位大人和离都是保全您的最佳方式。您在宫中有地位便有能力为您的父亲继续奔走。”
  “本宫不需要保全,君上定会明察......”
  杏贵侍突然止话,他不敢置信盯着燕良:“是、是君上让你来的?是君上让你说这番话的?”
  燕良冷笑:“不然郎君以为,外臣为何会在这?”
  “可是君上明明、明明不愿翻案......”
  “这是君上愿不愿吗?没有新证据,君上如何替郎君翻案?君上是在想办法保全郎君与两位大人,和离是让您母亲做出割席之态,倘若最后事情真的没有转机,您的母亲也能继续为官。”
  杏贵侍朝前走了两步,焦急道:“那、那本宫该怎么做?”
  “相信君上就够了。”
  “相信君上,本宫自然是相信君上,可你......你是敌国兽人,你替君上做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燕良又冷笑一声:“郎君不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僭越了吗?君上让外臣做什么,自有君上的道理。外臣也好,郎君也罢,相信君上,对君上感恩,就够了。”
  第209章
  一边饮下安胎药,一边仍目不转睛批阅奏折,李承佑擦了擦嘴,问:“跪了多久了?”
  燕良看了眼外头的日光,答:“快两个时辰了,估摸着头已经磕破了。两边都不肯回去,都在耗。”
  “耗了就能显示诚心了吗?”她摇了摇头,无奈,“也罢,样子还是要做的。你去,以殿前失仪的罪名,把杏贵侍送回宫继续禁足,至于平宁......让她回府闭门思过。”
  “可要禁足?驸马也一道关在府里?”
  她抬眼,意味不明:“朕说了禁足吗?”
  燕良了然,得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