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朝下吐核,李承佑曲起腿,低头看着白色的脑袋一拱一拱,心情难得放松。
  温热的舌头舔舐她手中山楂,他倒也识相,犬牙分毫没有碰到她指尖。
  这身毛色纯白无暇又蓬松柔软,生得当真是好,她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啃一口饼,饼渣无意掉落在他身上,她顺手拂去又趁机捏了捏他的背和腿,都说野兽的腹部是最柔软最危险的地方,她没有提示直接揉上他的腹。
  燕良僵硬了片刻,踩着腿的爪微微显现,却又立马收回,任她揉捏。
  轻笑一声,她也不作弄他,又取下一颗山楂喂到他嘴边。
  “世子可知,我们现在是在李府的屋檐。”
  第185章
  动作一顿,燕良舔了舔嘴,抬头遥望。
  府邸中依稀可见零星烛光,偶尔有人走动却也都是着下人服侍,处处都透出一股寂寥之感。
  若底下真是李府,那李承佑带他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见他不再吃,李承佑朝下丢了山楂,又吐了些核,在衣摆上擦了擦手,问:“想化人吗?”
  他舔舔嘴,从她身上跳下,安静又优雅地端坐在屋脊,等着解开脖子上的镣铐。
  圆润的眼睛外廓是一圈深邃的黑,他在凝视,野性的外表却有智慧的眼神,眼波流转之时又有种够人心魄的吸引力,李承佑再次感叹万物之奇妙。
  捏上他的嘴他也没有反抗,她左看右看,不禁摇头:“世子,你们族内是教你一举一动都要勾引人吗?”
  狐狸眉头紧拧,目有不耐。
  她又笑了笑,揉开他眉头,在他的目光下解下了他脖颈桎梏。
  揉了揉颈间,燕良冷冷道:“君上当真喜欢开外臣玩笑,外臣没有勾引君上的意思。”
  她摆了摆手:“现在没有什么君上,世子也不必摆出这副架子了。”
  “那外......那我要如何称呼你?”
  吐核,啃了一口饼,她想了想:“喊我将军。从前在府邸,我也是让他们称呼我的。”
  “将军......听说将军年少便披甲上阵了,真是威风啊。”
  迎着夜风,燕良也温和了起来,温和地讽刺:“将军带我来这有何用意?总不会指望我对着你们老李家忏悔吧?还是想生吞活剥我呢?”
  “世子总这么悲观吗?”
  他摇头:“毕竟我与你,也算是有深仇大恨了。”
  夜鸟咕咕叫,扑腾着深色的翅膀落在屋脊。
  李承佑丢掉木签,继续啃饼:“我说了,今夜给你片刻自由。不过,我也不能真的放你不管,只能带着你一起来老宅买饼。”
  “买饼?”他看向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饼,疑问,“这饼有何特殊?”
  “没什么特殊。今日是我母亲和父亲当年成亲的日子,她老人家好李府后街那口味道,我便出宫给她寻这口。”
  啃完一块,她拍了拍衣摆又将油渍蹭到了衣物上。
  朝食盒里扬了下巴:“世子想吃的话,自便。”
  燕良盯着饼,又转头看向她,似乎不解。
  “世子有疑问?”
  他缓缓摇头,取出饼,啃了一口,脸颊鼓起默默咀嚼,咽下后他还是开口:“将军不恨我吗?”
  “恨从何来?”
  他诧异:“是我偷了情报害死了你父亲。”
  手肘撑在膝盖上,李承佑轻笑一声:“世子,你我不是私仇,乃是立场,恨你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况且,你已然被我囚在宫中,我也已经为父报仇了。”
  “为父报仇......你的仇人是谁?”
  “仇人有时并不单单是一个人。”她摇头,“父亲的兄弟姐妹不是死在战场,便是死在猜疑中,而我年幼之时亦失去一位兄长。李氏到我这一代子嗣凋零,归根结底,不过是贪婪和欲望罢了。”
  “功高震主,易受猜忌。”燕良迟疑,“所以,你推翻了前朝?”
  她以一笑默认之。
  放下饼,他拧眉注视瓦片,不知在想什么,李承佑瞟了他一眼,任凭宁静蔓延。
  “那......若你我无恨,我替你做完这件事,你能放我自由吗?”
  这会轮到她惊讶了。
  “你知道你的身份是质子吧?你若要回国,只能是北国将你赎回去,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被赎回去的资本吗?”
  “但将军也可以主动放我走吧?”
  微不可查的希冀从眼眸中迸出,他注视着她,但又似乎不想被她察觉出心中所想,仅是片刻便偏移了视线,再次凝望黑夜。
  扪心自问,燕良是一把聪明的刀,是一颗她不用过多思考便能自己行动的棋子,更是外族,将来不得已之时,也能弃车保帅,她着实不想放他走。
  但她总是会忘,燕良是把双刃刀,是颗还未收服的棋子。
  “世子就这么想离开?难道不觉得,在君主身边才能发挥世子所长吗?”
  没有正面回答便是一种回答,燕良抿唇,感觉到肩上有股无形的威严,压得他又紧了眉。
  她果然还是想利用自己的。
  这个话头不能再继续了,他刚刚已经冒险了,君主就算是微服出行也还是君主,他可不想自讨苦吃,便用吃饼以作回答。
  李承佑瞥了他一眼,起身:“不若我遂了你的愿,让你做良人,正好你叫良,也省得我给你想封号想位份了。”
  一愣,他微微张大了嘴仰头看向李承佑,恰好她轻笑着低头,微风扬起她的碎发,他能看见被灯火照亮的笑意,含蓄却也生动。
  心跳瞬间变快,羞耻充斥血液,他攥紧了烙饼感到一阵眩晕。
  她又在嘲笑,笑他不自量力,笑他异想天开,总之她就是想羞辱他。
  他直接怒而高声:“我说了,这是......这是我当时能、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我也要为自己的处境谋划......你若不喜直说便是了,何必、何必一次次羞辱我!”
  “哦?世子便从未想过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
  “我......”
  他想反驳,可哑然,刚刚的愤怒气势悄声偃息。
  是了,当时怎么不曾想到求个小官呢?小官不行,做一个下人也能离开冷宫,怎地当时没有想到呢?怎地脱口而出就是入后宫呢?
  莫非他真存了勾引之心?
  垂眸,他说不出反驳之语来干脆闭了嘴,免得又被嘲笑他此时的失败。
  嘴上功夫输给李承佑,他总是不甘心的。
  想继续啃饼,但下巴忽然被抬起。
  李承佑弯身,安慰道:“长得好也是一种价值,世子当时的条件,我能理解。玩笑之语罢了,世子不用放在心上。”
  好像出宫后,她身上就没有那种古朴的熏香气了,转而代之的是一股烟火气,还有平常小姐会用的花香。
  银光闪烁,是她钗上的珠坠,她现在是束发,以他的角度能清晰望见那坠上摇晃着的月色。
  月影入眼,他猛然回神,扭开脸反击:“将军觉得好笑,我却不觉得好笑,放不放在心上也是我的事。”
  “那世子想如何呢?”
  “我......”
  憋了一口气,又说不出什么,重重吐气。
  他能如何呢?他的身份还能驳斥君主吗?
  还不是君主想辱便辱,想斥就斥,想让他跪就跪,他还能如何呢?
  “不如何。”
  李承佑弯唇,望着夜色叹了一气:“该回宫了,世子。”
  回宫换袍,燕良低垂着眼等在一旁,没有束缚的脖子上只有一些红痕,醒目又委屈,好似在控诉。
  “世子的脖子还是适合拷起来,锁住。”
  燕良眼色一变,抬头就是她玩味的目光。
  抿了抿唇,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镣铐捧起,亲手送到她跟前,恭敬道:“如君上所愿。”
  扫了眼冰冷的镣铐,她挥走宫女,拉了下衣摆,漫不经心道:“摘下了就不必再戴了。世子好好想想朕的话吧。”
  提起食盒,她独自离开偏殿,只叫上了目康跟随。
  望着她的背影,燕良怔怔捧着镣铐停留在原地。
  想想她的话,她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要他断了离开的念想,可若要囚着他,不该更加锁着他吗?
  难道带他出宫只是一个解开镣铐的借口吗?
  这算什么呢,隐晦的示好吗?难道她以为用这种裹着糖衣的诱惑能动摇他的心,背叛北国吗?
  不会的,他很清楚,李承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他,这种示好也是,为了让他感恩,让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她,从而对她死心塌地。
  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都是表象罢了。
  握紧了镣铐,他留在原地久久不能迈步。
  太后寝宫,黛容在小炉上烤饼,李承佑和太后一起喝茶,惬意而自在。
  披着外衣,太后闻着炭香味,回味:“你娘我啊,当初是远嫁,入李府第二天就因吃食和你父亲闹了别扭,你爹也是的,五大三粗的也不会哄人,一个人去外边的酒楼和街边买了大大小小的吃食给我,让我挨个尝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