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世子,松手......你!”
  一圈阴影从眼睛四周散开,瞳仁紧缩漫出一片橙红,尖锐的犬齿深深陷进虎口,鲜红的血落到苍白的脸,一滴一滴,妖艳。
  低吼,利爪撕破了黄袍,镣铐磨破了脖颈,他眯着眼死死盯着她,也死死咬着她。
  野兽就是野兽,本能的防御就是攻击,她一直与人对话差点就要忘了,人皮之下的燕良,只是聪明的兽而已。
  放松了手臂,粗粝的指腹浅浅摩挲着肌肤,她一手撑在膝盖上静静等待。
  血腥气弥漫在口中,舌尖有些肿胀,燕良睁着眼舔舐犬牙和嘴唇,安静地逐渐收拢对身体的控制。
  视线渐渐清晰,看清了眼前人,他瞬间瞪大了眼,不敢有动作。
  变皱的衣袖被他攥在手中,上面还有破洞划痕,很显然是他划破的,而袖中的手臂也被他拉在身前无法离开。
  紧张吞咽,他稍稍松手,却见那手上虎口处被咬出四个血洞,呼吸一滞,抬眼,李承佑正闭着眼坐在床榻边。
  天还没亮,他大概腹痛了小半夜。
  视线观察四处,他从书房来了偏殿,还躺在了只有国主才能休息的榻上。
  “世子,靠着我......”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睁开眼看见的,也只有下颌。
  所以,又是她把他抱来的。
  她怎会亲自出手,既想羞辱他,不该视他如尘埃吗?
  为什么会不嫌弃接触他,又为什么会允许他弄破黄袍,甚至,咬伤龙体?
  “世子清醒了?”
  心跳一快,抬眼,李承佑目无波澜,瞥了眼他的手。
  他赶紧松开手,掀开被子就想跪地,但被她摆了摆:“歇着吧。”
  她甩了两下手臂,也不管他便离开了偏殿。
  这是何意?
  是让禁军来抓他吗?把他关到哪去?给他扣下什么罪名然后再给他上刑?又或是......他想不出来了。
  总不能,只是让他在这歇息吧?
  一扇门,门内不知所措,门外愁眉苦脸。
  李承佑简单处理了一下咬伤换了外衣,对着还剩半碗的黑黢黢的药默默叹气,天还不亮她就抓来了黛容问罪。
  “母亲这味药也太迅猛了,那些公子也不是蠢的,一碗喂下去半条命都要没了。”
  黛容干笑一声:“太后也不曾用过这方子,毕竟只是偏方......”
  伤口掩在衣袖下,李承佑敲了敲桌面,有了灵感:“让太医改良一下药方,徐徐图之,若有不适就当是他们吃坏了肚子,腹泻。”
  黛容得令,全权处理。
  换衣,擦干净血迹,整理床榻,燕良惴惴不安了一个早晨。
  李承佑离开后,他后半夜就没歇息,此时等到了她下早朝才有面见的机会。
  候在御书房外,他握紧了自己的手频频探头看向宫门,待国主仪仗出现在视线内,他立马恭敬跪在门口相迎。
  脚步声靠近,头顶也传来了询问:“世子能下地了?”
  摸不清她是什么情绪,他只能低头回答:“奴来谢恩。”
  “谢恩?世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感恩。”
  似乎是调侃,又像是嘲讽,他有些紧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上是罚也好,骂也好,奴都甘之如饴。”
  上头笑了一声:“世子的嘴还是这么能说。进来。”
  跟在李承佑身后,他忍不住窥向她的手,袖袍完美挡住了咬痕,他不清楚他咬得有多重,亦不清楚他会面临什么样的责罚。
  进入书房,他立马行大礼:“君上,奴甘愿受罚。”
  “罚?朕没有要罚你的意思。”
  他不解抬头,却见她饮了茶水,自然翻阅奏折,好似没有在耍弄他。
  “可......可奴......”
  “世子担心这个?”她伸了手,露出那道变青的痕迹,“朕在沙场那么多年,分得清行刺和本能,况且朕让世子试药,本也有赏。现在世子该想的,是要什么赏赐。”
  他不敢置信:“赏赐......君上竟要给外、给奴赏赐?”
  李承佑好笑看向他:“世子若是不想要,朕也可以收回这句话。”
  抿了抿唇,他低头思量又试探地瞟了一眼李承佑,她没在看自己,似乎不在意他,这让他不确定她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又一次为了羞辱他。
  “君上,奴、奴想要这个赏赐。”
  “说。”
  “外臣不愿自称为奴。”
  “可以。”
  低头看着地面,身体表面起了阵激灵,他微微睁大了眼,谢恩:“外臣,谢君上。”
  “免礼。”
  起身,站直,适才他跪着不敢光明正大抬头看,现下他站着似乎又有了敢直视李承佑的底气。
  一个称呼,是奴还是臣,竟然带给他这么大的变化,他自己都感叹不已。
  想来这就是他们人族的心机,不是主子的人,要让他们自我贬低,低到泥土中去,自愿侍奉高高在上的君王,甚至能够侍奉君王还是一种荣耀。
  仅仅是片刻,他又产生了想讽刺她的,那种以下犯上的刺激。
  意外感受到燕良强烈的目光,李承佑抬头瞟了他一眼:“世子,收一收你的心思。”
  “君上以为外臣是什么心思?”
  挑了只笔,李承佑淡淡道:“朕不在乎你的心思,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你的聪明放在正事上,想想怎么为自己争取更多自由,而不是想着怎么勾引朕。”
  “什......外臣没有!”他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面色微红,“那只是之前外臣以为......以为......”
  但她打断了他的话:“朕不是平宁公主,不会被你的外表所欺骗。好了,去给朕泡茶。”
  攥紧了拳,燕良抿着唇离开御书房。
  李承佑果然以羞辱他为乐,他就不该对她低声下气。
  要不是为了出冷宫,能有个名头被她庇着,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入后宫,更何况他现在还戴着镣铐,谁见了都会侧目。
  放他出冷宫又不让他解下这份屈辱,这无疑又是她的手段。
  对着茶水独自生闷气,他重重呼吸,又仰头吐气,转换心绪。
  李承佑提到了平宁公主,这是在提醒他,他得好好做一颗棋子。
  斜靠在躺椅上,宫女在一旁缓缓扇风,平宁公主静静听着贴身侍女打探来的消息。
  “......世家大多交了粮,一开始说交不上的,君上让他们分批上缴......公子们已然入了宫,但是还未被君上召见......”
  平宁微微起身,好奇问:“可给了封号位份?”
  “只有兵部尚书之子封号为杏,是为杏君侍,入主宫,其余皆是良人。”
  心不在焉点头,平宁又躺下,指尖揉着华贵衣袖,喃喃自语:“大臣们都低头了......做君王竟是这般......”
  她忽然又坐起,问:“你看本宫如何?坐不坐得那王位?”
  一旁侍女头低得更甚,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平宁没了兴致,懒懒躺下:“问你也是白问......去探一探,北国质子现在如何了?”
  燕良奉茶,立于一旁主动开口:“平宁公主来问过外臣了,关心外臣在君上面前的处境,顺便问了一嘴君上的忧心之事。”
  李承佑不意外,头也不抬道:“公主单纯,世子要多上点心。”
  “外臣明白,外臣告诉公主,要替君上分忧还需参与前朝事。”
  燕良低头,李承佑却抬头:“公主啊......”
  她思量片刻,深吐一口气:“重启祭司一职,让公主担任吧。”
  “吉祥物吗?”
  李承佑点头:“事有礼部去做,公主的分寸,你去提点。”
  “外臣明白。”
  他得了话,觉得差不多了便想告退,恰逢此时,大太监进来问话:“君上,今日可要传召郎君侍寝?”
  第183章
  刚要开口的嘴此时闭紧,他忽然有点好奇。
  公子入宫充盈后宫的事他也知晓,跟在李承佑身边也见过几个,但他总觉李承佑对那些人不怎么感兴趣,不召见他们却又一批批的赏赐下去,让人摸不清态度。
  也许这就是她的目的吧,让人不知道她会对谁感兴趣。
  李承佑停下笔,问:“杏君侍如何了?”
  大太监回:“郎君前日身体已然好转,只是西所的几位良人又染上了风寒,郎君很是自责。”
  她点头:“让太医好生照料。传杏君侍。”
  “奴这就传召。”
  大太监退出去,燕良也该离去了,但他站在身侧忽然没了动静。
  李承佑扭头看去,只见他拧紧了眉神情严肃,正盯着笔架出神。
  “世子还有事?”
  他看了过来,几欲开口又生生闭嘴,惹人不快。
  “世子要问什么,直接说。”
  “君上,郎君们的风寒,莫不是......莫不是外臣那次所试之药?”
  放下笔,她颔首:“世子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