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贺临……贺临……”容倾伏在他身上,一声一声呼唤着男人的名字。
  一旁的同伴拉了他一下:“容队,冷静,他已经……”
  遍身酷刑,头部中弹,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重伤下存活。
  容倾却固执地挣开了同伴的手:“不!血还没凝固,他还活着……”
  也许是那些人在逃跑时太过慌张,这一抢并没有从男子的前额射入,而是偏了少许,打在了头侧。
  容倾一手轻轻虚掩住那处吓人的伤口,另一只手缓缓探向男人的鼻下。
  一丝极其微弱气息轻轻拂过他的指尖,容倾那颗沉至谷底的心似乎又看到了一丝曙光,他回身急道:“他还活着!快!把救护车开过来!”
  安排好后,容倾连声呼唤着:“贺临!醒一醒……”往日冷静的声音如今却带着颤抖,一颗心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得四分五裂,他像是一台即将报废的机器,外表冷静地执行最后的程序,内里却早已土崩瓦解,神形俱灭。
  终于,在他的呼唤下,面前的人缓缓睁开狭长双眸,眼神迷离而虚弱,回望向他。
  贺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凝视了片刻,他的薄唇微微张合,想叫什么人的名字。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带起微风,彻底吹断了贺临记忆的弦,随后又将一个声音吹进了贺临的耳朵。
  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和那段记忆却在风里先一步随着血液,浸润进了泥土,封存在了这片地狱里。
  把那句带着颤抖和颤栗的:“我是容倾。”隔绝在了最后的意识里。
  贺临只来得及在意识消散前,问出最后的问题:“容倾是……谁?容倾,你来晚了……”
  那声音轻的,更像是一声叹息,仿佛刚一开口就散在了风里,却又像迎面而来的钢刃,没入胸口。那阵来自心间的巨痛,将容倾活生生撕成两半。他看着自己的灵魂浑身是血,肝胆俱裂,身体却被死死地定在原地。
  从此神魂分离,再无一线生机。
  .
  “近日,经公安部部署,我国公安机关与m国相关执法部门联合协作,在m国北部地区展开了针对百合园区的专项行动,此次行动成功抓获了2000余名跨境电诈人员。”
  “四名主犯之中,主犯赵氏兄弟已被抓获,另外两名主犯在逃,其余人等已全部归案。目前,涉案人员与涉案物品已通过口岸顺利交接我方。针对在逃主犯,警方发布了国际通缉令。”
  “本次行动的成功,彰显了我国公安打击跨境电诈的坚定决心与高效成果。”
  “截至目前为止,已有累积5万余名电诈犯罪分子被移交我方,打击m国涉我犯罪的各项工作,取得重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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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风暴将我带到什么岸边,我都将以主人的身份上岸。
  ——贺拉斯
  .
  两年后,清晨,云城公安市局七号楼。
  上班时间还未到,失踪调查科内已经有身影在忙碌了。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宁静。
  只响了一声,电话前的男人就第一时间拿起了话筒,动作干脆利索。
  “喂,贺队,上次你们送来的dna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与失踪儿童的完全一致。”
  听到这个消息,男人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如释重负道:“谢谢。”
  又是一名失踪者的身份得以确认。
  阳光下,男人挂断了电话,打开了面前的卷宗,在最后的结案处签上了名字。他的字苍劲有力,非常好看,不用仔细辨认就可以认出,那是“贺临”二字。
  签完后,贺临把整份案卷打印了出来,想再核对一遍,确认没有错漏。
  那是几年前的记录,纸张已经微微泛黄,还是当时分局的警员手写的。贺临盯着纸面上的字,认真读了大概有十分钟,渐渐的,纸面上地文字开始跳舞,他揉了揉太阳穴,把一段话反复读了三遍才能够勉强理解其中的含义。
  贺临知道,这是之前伤愈后留下的后遗症又在作祟。
  他没和文件过不去,起身去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到桌前,办公室里有了一种淡淡的香气。
  .
  这里是云城公安局的失踪调查科,贺临担任队长一职。
  他过去曾经隶属于一支特警战队,转职来到市局做刑警刚刚一年半。
  贺临在两年前参加过一次任务,身受重伤,特别是头部被子弹贯穿,伤愈后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失忆、头晕、头疼、耳鸣、失眠,还有就是阅读障碍。
  他的失忆是间断性的,记忆像是一条断了点的线,有的事情记得很清楚,有些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贺临努力寻找过他的记忆,缺口最多的地方是他在特战队里的几年。
  后来他通过以前的同事了解到,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执行各种特殊任务,国外也去过十几趟,签署了不少的保密协议。
  贺临只能无奈地自我安慰,记不清楚那些过往,反而避免了泄密的风险。
  还有一项后遗症比较严重,他在阅读时,大脑对大片手写文字的输入奇差。看着看着就会走神,脑内像是浮起了迷雾,让他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在漫长的康复期内,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贺临看过不少的医生,试了很多的药物和偏方。他试过进口药,也喝过中药,dha和鱼油也一把一把地吃,可效果却不尽人意。
  半年的休息期结束,情况稍有缓解,贺临不再和那些后遗症死磕。
  他通过了公安考试,转职到了云城市局,接手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失踪调查科。
  失踪调查科主要负责管理归档各个分局提交上来的失踪案卷,对领导批示的疑难失踪案件进行侦办,也会接受分局发来的案件协调申请。
  失踪案的情况多变,很多案件线索繁杂,情况复杂,时间跨度大。经常一年里也结不了几个。
  所以在过去,这个部门被人开玩笑说只是个存档点,更被嘲讽为是市局冷宫。
  贺临到了以后,失踪案件的调查进度得到了飞速提升。每个月平均破获两起,最多的一个月破了四起,几乎是一周一个结案的高效节奏。
  这匹突然杀出来的黑马震惊了整个云城市局。
  去年年底的工作总结时,市局的一把手陈局连续给他颁发了几个奖项。
  会后谈话,陈局对贺临的侦查能力给予了高度肯定,领导认为他在这样的小部门有点屈才,便询问他是否愿意升职,调到其他部门。
  贺临略加思索后,婉言拒绝了,失踪调查科虽然是个边缘部门,但却难得清静,更适合他目前的情况。
  他向陈局提起自己伤愈后的不便,特别是阅读障碍,表示难当重任。
  “这么严重嘛?”陈局惊叹,“可自从你接手了调查科以后,这边的破案率可是翻了几翻啊。你不说,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贺临回应道:“少量手写阅读还好,遇到大量卷宗和文件会看得头疼,偶尔还需要别人读给我听。”
  好在他的阅读障碍仅限于手写文字,一旦那些线索转换为电脑字体,就好了很多。声音,图像,影像等则完全不受影响。
  这对日常生活来说的确影响不大,但关键在于工作时很不方便,尤其是面对堆积如山的案件资料时。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贺临铺垫完了,开始向陈局念苦:“这些我还能克服,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队里的人手不够,忙不过来。”
  成绩不错,自然有底气向领导要人。
  寻找失踪人口,不确定性比一般的凶案还要大上许多。
  因为案件的复杂度和人口的流动性,他们的工作繁忙不说,有时还需要出差去各地调查。
  陈局理解地点头,拍拍贺临的肩膀,递给他一根烟,以示安慰:“我和老白那里打个招呼,回头给你们调查科增加个名额,配个调查人员,既能缓解你们的办案压力,又能够帮你们整理档案资料。”说到这里领导顿了一下,接着道,“只是估计你们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人才能到岗。”
  饼虽然画下了,但是云城公安队伍人手吃紧是局里人尽皆知的事。
  刑侦、经侦、缉毒、反诈哪个口子不缺人?
  就算是个小小的实习生都够一众队长们急赤白脸地抢破了头。
  总之,今年开年以后过了大半年,眼看都已经入秋,新人始终没见着。
  再往下等都要到明年了。
  .
  贺临的一杯咖啡刚喝了一半,队里最年轻的小警察方觉跑了进来,豆浆都来不及放在桌子上就急着道:“我刚才看到老白……带来了一个新人。”
  老白名叫白玉荣,是市局里的副局长,专管人事方面的工作。
  贺临放下了手里的咖啡:“去了哪里?”
  方觉把气喘匀:“是个年轻人,被他带到办公室里谈话了。”
  贺临准备先下手为强,拿起手机给白副局拨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重提了给调查科增加人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