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42节
  “多谢皇兄。”萧瑾烨略一拱手,便大步离去,显然不愿多言。
  太子亦不在意,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今日是他解除幽禁的第一日,他理了理袖袍,径直朝皇后宫中走去。
  “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了。”萧瑾恒踏入景阳宫。
  皇后手持金剪,正细细修剪着一株红梅的枝桠,头也不抬道:“贵妃那儿子与户部尚书嫡次女的婚事,你可听说了?”
  “回母后,今早刚得了消息,下朝时已向三皇弟道过贺了。”
  皇后手中金剪一顿,抬眸瞥他一眼,眼底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呢?”
  萧瑾恒一怔。
  “你还没醒悟吗?你被幽禁时,东宫上下竟无一人的父兄能在御前为你说话。”
  “丞相嫡女苏宥棠,已和离归府了。”
  他猛地抬头,“何时的事?儿臣还未知晓。”
  “就在东宫被封禁的当日午后。”皇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忽而淡淡道:“本宫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可知道她因何和离?”
  萧瑾恒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嘶哑二字,“不知。”
  “咔嚓”一截枯枝应声而落。
  “不孕。”
  他像被钉在了原地,“母后,正因如此,儿臣更该求娶。不孕若传开,苏家嫡女便绝了再嫁高门的路,何况还是二嫁之身。”
  他缓缓抬眸,眼底暗潮翻涌,“儿臣若此时求娶,苏丞相便只能死心塌地辅佐东宫,辅佐儿臣。”
  皇后将金剪放在案几上,鎏金护甲在檀木上刮出几道细痕,“正是此理。日后东宫不管哪个侍妾有了身孕,记在太子妃名下便是正经嫡出,你父皇也好放心。”
  “待此事平息,儿臣便向父皇请旨。”
  “十日之内。”皇后提醒道。
  “儿臣知晓了,母后,不知那告到父皇面前的昭训如何了?”
  “现住在为昭玥新拨下的府邸里。”鎏金护甲在盏沿刮出细响,“怎么?你还惦记着?”
  见萧瑾恒沉默,皇后又说道:“你外祖父来禀过我了,那女子的父亲可是户部侍郎。”
  “还有用……”
  皇后眸中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化作一片幽深的警告。
  “还有妙澜那孩子,她在书院颇有贤名,连你父皇上朝时都夸赞过数次。那些暗地里的手段,该收一收了。”
  萧瑾恒垂眸凝视茶汤,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儿臣省的,东宫内唯她一人得了书院任教之职。”
  “你明白就好。”她抬手理了理凤钗垂珠。
  皇后望着眼前这个被禁足后愈发沉稳的儿子,心里暗忖:果真是磨去了些棱角。
  皇后将描金食盒往前推了推,鎏金护甲在盒盖上叩出清脆的声响,“给你备了参汤,去宣政殿给你父皇。”
  “儿臣这就去。”他躬身时,余光瞥见皇后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金剪。
  “记着,日后行事多想退路,你外祖父这次也被牵连了。”她忽然抬眸,凤钗垂珠轻晃,“所幸你那两个弟弟没查出什么,你才能这般轻易脱身。”
  他踏出宫门时,听见皇后带着笑意的声音,“告诉你父皇,这汤要趁热喝。”
  食盒在他手中突然变得滚烫,宣政殿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宣政殿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秦顺弓着身子碎步而出,拂尘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殿下稍等,六皇子正在里头呢。”
  指尖在食盒上摩挲,忽听得殿内传来永宁帝难得的笑声,“六弟……”他状似无意地抬眼,“可是有高兴事?”
  秦公公的拂尘不易察觉地晃了晃,“是为济世堂女子学医之事,特来请宫中太医去任教。”
  萧瑾恒紧握的食盒微不可察地松了松,他以为是查出了什么。
  “是为这个。”他轻声自语,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忽然想起几月前,昭玥在宣政殿倔强地仰着脸说“女子为何不能习医”的模样。
  秦公公觑着他神色,正要开口,却见萧瑾恒忽然抬手整了整衣冠,只要一日居东宫之位,就不会让任何人挡了他的路。
  “无妨。”他声音如常,“本宫在此候着便是。”
  约莫一盏茶后,殿门“吱呀”一声轻响,萧瑾聿握着卷明黄绫绢踏出门槛。
  萧瑾恒眸光微动,视线落在那道圣旨上,他唇角不自觉扬起,“六弟为了书院,有心了。”
  “谢太子殿下,分内之事而已。”话音未落,忽然以袖掩唇,闷咳数声,单薄的身形在秋风中晃了晃。
  “哎呦!”秦公公急忙上前搀扶,拂尘都惊得歪在一边,“六殿下您这病还没好利索呢!这寒风刺骨的,若是再感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萧瑾聿走后,秦公公接过食盒,领着太子萧瑾恒进入宣政殿,萧瑾恒径直走到御案前,撩起蟒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皇!”玉冠磕在青玉砖上发出脆响,他额头紧贴地面,“儿臣知错了。”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永宁帝的目光落在太子伏地的身影上,忽然想起萧瑾聿呈上的那封密折,别院里那些被囚禁的女子……
  永宁帝稳了稳神色,“起来吧。”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日后……好好对她们。”
  “儿臣知道了。”萧瑾恒直起身时指向秦公公手中的食盒,“父皇,这是参汤,您趁热……”
  “嗯。”永宁帝抬手打断,明黄袖口扫过案上那本翻开的密折,“你退下吧。”
  萧瑾恒倒退着退出殿门,最后一瞥,恰看见明黄的身影端起描金瓷盏的模样。
  朱漆宫门合拢的瞬间,永宁帝瓷盏掷在案上,片刻后,他闭着眼说道:“传唐贤来。”
  秦公公虽不解为何传御医,但还是吩咐了下去,“陛下可是身子不爽利?”
  永宁帝没有回答,他手指死死攥着龙椅扶手,唐贤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时,正看见永宁帝盯着眼前的那碗参汤。
  “臣参见陛下。”唐太医的药箱刚接触到青玉砖,就听见上首传来茶盏的碰撞声。
  “起来吧。”永宁帝朝着案前的参汤扬了扬下巴,“验毒。”
  唐贤的银针刚探入汤中,针尖就泛起诡异的青黑色。他猛地抬头,正对上永宁帝知悉一切的眸子。
  “是什么毒?”永宁帝冷哼一声,那神情分明早已了然于胸。
  唐贤将银针置于鼻尖轻嗅,又端着瓷盏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臣从未见过这等毒物。”他略一沉吟,“不如请六殿下前来一观。”
  永宁帝微微颔首,侍立一旁的秦顺见状,立刻快步退出殿外,朝他的心腹吩咐道:“速将六殿下找回来。”
  萧瑾聿被找到时,正在毓秀宫同萧翎初讨论产婆人选,小太监慌慌张张找来,“殿下,陛下急召!”
  萧瑾聿神色未变,只轻轻合上名单,“你定。”
  起身时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果然,方才太子送去的食盒有问题。
  “父皇。”萧瑾聿行李的动作尚未完全落下,永宁帝已经抬手示意,“免礼,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毒?”
  萧瑾聿抬眸正对上一旁的太医院院判、永宁帝的专用御医——唐贤的眸子,这位素来沉稳的太医眉头紧锁,神色间罕见地透出几分凝重。
  是连他也辨不出来的毒……
  萧瑾聿缓步上前,指尖轻拂过碗沿,他低头嗅了嗅——无味。
  他神色一凛,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展开后露出几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这是他自己淬炼的试毒针,针对各类剧毒有不同的反应。
  指尖轻点,五根银针一同没入汤中,却离奇的都有反应。
  “殿下!”唐贤惊呼一声。
  “如何?”永宁帝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叩出一声闷响。
  萧瑾聿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五根同验,却皆有毒性……是定国皇室的特质毒药。”
  话一出口,永宁帝和他忽然想起从定西伯府搜出来的那封密信。
  “看来。”永宁帝缓缓靠向龙椅,“有人是铁了心要朕的命啊。”
  第55章
  “若中了此毒,会有何反应?”永宁帝的声音在殿内沉沉响起,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碗毒汤,殿中的炭火噼啪作响。
  萧瑾聿凝视着银针上不同的颜色,“这本是慢性剧毒,寻常下毒需分次少量投入,银针都未必能验出。”
  他慢慢将银针收起,“但今日银针变化的速度如此之快,应该是一整颗都用上了,是致死的量。”
  殿内骤然一静。
  他忽然想起上次永宁帝曾提过,已经暗中换掉了皇后所下的毒,那今日这……莫非是新得的?
  皇帝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秦顺,”他淡淡唤道,“去取那个白色小瓷瓶来,朕吩咐过你收好的。”
  秦顺躬身退下,不多时捧来一个素白瓷瓶,瓶身冰凉如玉,萧瑾聿接过,指尖挑开瓶塞轻轻一嗅,眸色骤然一沉,“是。”
  “若一整颗服下。”他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刃,“十日内,中毒者只会如染风寒,倦怠无力;不出半月,开始咳血,却查不出病因;三月内,昏迷不醒。”他顿了顿,抬眼直视永宁帝,“最多半年,必死无疑。”
  永宁帝听完,指腹缓缓摩挲着龙椅扶手,“好好好!”
  他目光深远,似在思索什么,半晌才淡淡道:“看来,有人连这半年……都等不及了。”
  “召你来,是安排合适的太医给济世堂。”永宁帝望着唐贤说道。
  萧瑾聿上前一步道:“济世堂需要教导稳婆接生之术,特别是应对难产之法。儿臣以为,当派精通妇科的太医前往。”
  唐贤垂首应道:“臣明白了,太医院有三位太医精于此道,臣会择其最优者明日前往济世堂授课。”
  永宁帝沉吟片刻,又道:“过几日来诊脉时,便按毒发之症配药。”这话说得极轻,却字字千钧。
  唐贤眸光微动,立即领会其中深意,却不敢多问,只深深一揖,“臣定当全力配合。”
  永宁帝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殿外簌簌飘起的雪花,“这场戏,总要演得逼真些。”
  众人各怀心思,而景阳宫却得了皇帝召了御医和六皇子的事。
  “莫不是……发现了?”皇后的声音极轻,只能让王嬷嬷一人听见,“御医瞧不出来,这才召了六皇子去。”
  “娘娘别多心。”王嬷嬷急忙宽慰,“若真发现了什么,陛下定不会在太子殿下刚走便召太医。”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况且那东西,根本验不出来。”
  窗外忽起一阵寒风,卷着飘雪拍打在雕花窗棂上。皇后望着忽然轻笑一声,“也是。”
  她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凤步摇,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鸷。
  王嬷嬷又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娘娘,还有一事……昨日陛下下了道口谕,今年元日宫宴,一应交由贵妃和曹嬷嬷操办。”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陛下并未提及娘娘是否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