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欢(重生) 第11节
  沉舟唇角微勾:“殿下是想推他一把?”
  “后宫的人,该有动静了。”
  “是,殿下。属下去安排。”
  沉舟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探子说太子与定国联系密切,西北可是……”
  萧瑾聿接过信,扫了一眼,眸色骤冷,“这是想逼宫?”
  沉舟摇头:“不确定,不过太子想在裴家二房安插人,属下想来,也是因为想得到西北布防图。”
  萧瑾聿冷笑一声:“蠢货!父皇此生最恨卖国之人,他越是这样,死得越快。”
  萧瑾聿低笑一声,不置可否,起身走到窗边:“你继续派人盯着他,若有异动,即刻汇报。”
  沉舟颔首:“是,殿下,太子派去相府的暗卫,属下已带至刑部的暗狱密牢,对外只说此人已死。”
  萧瑾聿沉吟片刻,“苏相如何了?”
  沉舟回话,“属下走时已服了药,面色缓和,苏小姐说,‘苏宥棠承六殿下大恩,待父亲情况稳定,必当登门致谢’。”
  萧瑾聿低笑一声,似在思索,他想起寺中那女子脸上的惶恐,如今他只想送去救命药让她不必过分担忧,怎显得他趁人之危了。
  待屋中人都走后,谢韫玉方才被褥后方拿出苏明澹让她藏起来的软甲,她望着软甲上被箭射穿的小洞静静地出神,箭孔边缘发黑,那是苏明澹中毒的黑血。
  她脑中闪过很多东西。
  前些日子太子上门在书房密谈那夜,她亲自领着人准备去书房奉茶,还未走到跟前,她一眼就看出挥手让下人们下去了,只留她一人在书房门外。
  书房的门关的严严实实,正是不需要奉茶之意,她却听见了只言片语。太子怕他扶持她姐姐的儿子——三皇子萧瑾烨,所以来拉拢自己的夫君,不多时,书房门开,太子铁青着脸走出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自那之后,苏明澹便日日贴身穿着软甲了,今日那伤,她看得分明。原本只是箭镞进皮肤不深,是苏明澹自己众人赶来前,换了之无毒的箭,又狠狠扎了进去。
  今夜太子派来打探消息的人,六皇子送来的药,还有女儿的话。
  “老爷,人都走了,该睁开眼了。”她悠悠开口,“可是知会有这么一遭,才特意日日穿着这软甲?”
  屋中烛火明亮,苏明澹缓缓睁开眼,对上谢韫玉的眸子,“夫人不是已经猜到了?”
  谢韫玉起身,在屋中转了好几圈,随后在离他三步之遥处停下,“苏明澹,你可知今日那箭再偏几分,你如今都不知是否还活着。”
  苏明澹勾了勾唇角,“阿玉,不会偏。”他看着她眼底泛起的水光,“太子派来的刺客,都是东宫一顶一的高手,不会偏的。”
  “太子为了收买人心,要苏家人去求药,却又不敢真的动手取你性命,所以你就拿自己的命去赌?”谢韫玉坐到床榻前,握着他的手。
  屋中飘着重重的血腥气。
  “夫人,陛下派来送药的是秦公公,见了我的情况应如实禀报,若我猜得没错,如今是六殿下在调查我遇刺一事。”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重砸在谢韫玉心上。
  “所以得让六殿下查出来些东西,太子这些年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的罪证,总要有个由头递到陛下面前。桉儿为陛下查太子这些事,始终不妥。若以后太子登基,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三皇子和我们这些知道他秘密的臣子。”
  她终于明白了苏明澹的布局,陛下让六皇子查太子,既保全了皇室体面,又给太子留了退路。若查不出什么便是六皇子体弱多病,不宜劳累过度,把案子移交给别人就算了。若真查出什么,那也是皇室内部的丑闻罢了,不至于动摇国本。
  “所以老爷这伤?是要给六殿下一个合理的由头。”谢韫玉问道。
  苏明澹靠在引枕上,苍白的点点头。
  “太子这些年结党营私、强抢民女,甚至暗中与北境之人往来。这桩桩件件,陛下又岂会不知?只不过是缺个契机罢了。且如今中宫地位稳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苏宥棠和裴彦知回到府中,秋檀去自己房中上药包扎,只剩下两人往书房走去,刚过前厅的廊下,便看见有一黑影从书房窗口翻出,融入夜色中。
  裴彦知刚要去追,苏宥棠便按住了他的胳膊,摇了摇头,“算了,如今追也追不到了,还是回去看看少什么东西了。”
  书房内满地狼藉。
  苏宥棠眉心渐渐蹙起,书桌下方格子里,官印、战报,竟一样未少,“奇怪。”
  裴彦知正观察烛台是否有使用痕迹,因他整日开窗,烛台上总有些灰尘,“暗格也未动。”
  苏宥棠眼睛一眯,环视一圈,“或许不是来偷东西的,满地狼藉却连书页都没翻动过,你看看地上那些书。是佯装偷东西,实则是来放东西的。”
  裴彦知闻言,眸光一冷,便开始翻书架上剩下的书,“此计毫无破绽,若你我发现这种场面,定会让下人收拾整理,他们绝不会动书架上完好无损的其他藏书。若这时再有人来府中搜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裴彦知和苏宥棠一本本的翻过,书页翻动间,一张比书页颜色更深的纸飘然而落,裴彦知俯身拾起,只见上面是伪造的他两年前与定国往来的密信,末尾还盖着裴彦知的私印,字迹与他竟有八分像。
  最狠的是,信中竟提到三皇子萧瑾烨的名字,是要把谋逆的罪名扣死在两家头上。
  两年前的那次战役,不仅痛失四位骁勇善战的猛将,更接连失守九座座城池。最终只能将大公主作为平息战火的筹码,送她远嫁定国。
  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苏宥棠似想到什么,夺过信笺,指尖在泛黄的信笺上反复摸索许久,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纸是旧的,但这墨迹和私印应是不久前的。”
  裴彦知忽然走向书桌,从桌下的暗格中掏出一封信,“这确是我当时拦下来的密信。”
  “我不知是真是假,放在这里许久,险些就忘记了,不过这是……太子”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裴彦知猛地推开书房的窗户,望见领头那人带着黑色莽纹面具,腰间悬挂着墨色龙纹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是陛下暗卫凌安。”
  苏宥棠赶忙背过身,将她手中的伪造的密信急忙塞进衣领,又去抢裴彦知手中的信塞入背后的书中。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带面具的领头男子发出冰冷的声音,“有人状告裴将军私通敌国,密信藏于书房中,奉陛下旨意,即刻搜查。”
  苏宥棠听出了破绽,状告书房中藏有证据,她怀中的信笺明明是今夜才被放入书房,这其中必有蹊跷,她看着屋中之人一寸寸的搜查,脑中却在思索着阴谋背后如何破局。
  苏宥棠盯着那面具,虽他有着暗卫代号还特意压低声音变换声线,与平日谦谦公子截然不同,可那说话间的停顿和不经意地摸索食指指节的动作,分明是她兄长才有的习惯。
  圣上定是知晓裴彦知蒙冤,苏宥桉身为兄长,自当彻查真相,还其清白。
  领头男子手一挥,带来的人便开始四处搜查,“仔细搜。”
  不一会儿,正在搜查的暗卫拿着从书中搜出的书信递给领头那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名暗卫突然从翻得凌乱的书架前直起腰,手中拿着从书中翻找出的信笺,他递到领头人面前,“大人,在书中夹着的。”
  他看到了那信的火漆印,皱起了眉头,并未打开,“裴大人,先跟我走一趟吧。”
  裴彦知眼前忽然闪过岳父那张虚弱苍白的脸,还有被抓的东宫探子,脑中像什么闪过一般通了,全通了,这是太子一箭双雕的局。
  若成,便是丞相府和定西伯府都收入囊中,若不成,太子亦不会有什么损失。
  第15章
  裴彦知眼前忽然闪过岳父那张虚弱苍白的脸,还有被抓的东宫探子,脑中像精光闪过一般透彻。通了!全通了!这是太子一箭双雕的局,霎时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若此计得逞,丞相府与定西伯府皆成太子囊中之物;即便不成,太子亦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
  倘若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太子只需适时“雪中送炭”,便能救他于水火。可这太子的救命之恩,岂是轻易能还的?外人也只会把他归为太子的人。
  到那时,在满朝文武眼中,他即便不是太子的人,如今也是太子的人了,选择皆不由自己。
  他笑着摇了摇头,跟着黑衣人走出了房门。
  苏宥桉走在队伍的最后,就在他抬脚欲跨过门槛时,一直纤细的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他浑身怔愣,再走不出半步。
  他顺着手望去,是他妹妹苏宥棠正望着他,非但没有落泪,那眸子反而更清亮了几分。
  苏宥棠踮起脚尖,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哥哥,你手中那信是太子写的。”
  他闻言瞳孔骤缩,方才匆匆扫过信笺上的火漆印时,他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密信。
  兄妹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开口,“六殿下。”
  苏宥棠眸光一闪,“哥哥你走吧,我去传信给六殿下,在殿下去之前,千万别打开。”
  秋檀正给伤口上药,掌心还渗着血痕,忽闻前院一阵喧闹,她心头一紧,扯了一节白布条草草将掌心缠住,顾不得疼痛,提着裙摆就急急往书房奔去。
  廊下月色昏黄,秋檀穿过长廊时,险些与来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是闻声赶来的白芷,“小姐她……”
  还未进书房就看见自家小姐在屋中来回踱步,一半身影隐入黑暗中,地下则是一片狼藉。
  “小姐,发生何事?”秋檀喘着气跨过门槛,脚下踩着被翻乱的藏书。
  苏宥棠见来人是秋檀和白芷,急忙把贴身玉佩摘下塞进秋檀手中,“来不及解释了,你去寻六皇子,就说哥哥拿着太子与定国的亲笔书信往刑部去了,让他看在这玉佩的份上,务必……”
  “林姨娘到——”
  小厮的通传让苏宥棠话音戛然而止,秋檀看向苏宥棠的眸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书房。
  只见林姨娘扶着丫鬟的手匆忙而来,钗环倾斜,一双杏眼故作可怜望着苏宥棠,“姐姐,这是怎得了,将军怎会被抓走啊?”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看向墙边的书架。
  苏宥棠望着林氏忽然低笑一声,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姨娘当真不知?裴将军可是私通敌国,与定国之人通了整整两年信。”
  她饶有兴致地凑近林氏,“你与将军行军几月,竟也没发现?如今东窗事发,这裴府怕是要完了。”
  林姨娘踉跄后退,猛地摔落在地,头上的钗环顺着发丝散落了下来,“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丧门星!彦知哥哥若不是因为娶了你,怎会被逼到这般?”
  “啪!”
  是白芷上前打了林姨娘一巴掌,“林姨娘这规矩怕是学不会了。”
  苏宥棠静静凝视着她,闻言忽然俯身,“哦?你怎知不是他自己私通敌国,而是被逼至此?”
  她蹲在林姨娘身前,揪起她的衣领狠狠地说道:“他裴彦知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活该,你且快回院子去吧,当心把你也抓了去,成一对苦命鸳鸯。”
  苏宥棠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地上的林姨娘一眼,对白芷说:“走吧,回栖棠院。”
  秋檀从书房走后,去马厩牵了匹快马,从府中后门而出。
  翻身上马时她牵动缰绳,掌心的伤口又裂开来,白布条上渗出红色血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栽下马背。
  “驾!”
  秋檀将染血的缰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箭一般地朝六皇子府邸而去,在浓稠的夜色中渐渐消失。
  跑过两条街时,她突然勒紧缰绳,六皇子府前灯火通明,她迅速调转马头,拐进旁边的幽暗小巷,秋檀利落地将马拴在墙角的歪脖树下,跃墙而入,避开巡逻的侍卫,直奔书房而去。
  萧瑾聿听见声响打开房门,“你家小姐可是为了救裴彦知?”
  “六殿下。”她从怀中掏出玉佩交给眼前之人,“小姐说,大少爷拿着太子与定国私通的亲笔书信往刑部去了,请您……”
  话音未落,手中蓦然一空。玉佩被一道白色残影卷走,等她反应过来,萧瑾聿已纵身跃上屋檐,转眼便消失在夜里。
  秋檀望着消失的身影,喃喃道:“不是体弱多病吗?这般踏雪无痕的轻功怕是连大少爷都要逊色三分。”
  秋檀收回目光,反手将书房的雕花门轻轻掩上,足尖一点便跃上院墙。
  看见马儿还在原地等着,她伸手摸了摸墨白的头,它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袖。
  秋檀翻身上马,最后望了眼六皇子府高耸的屋檐,朝裴府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