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你至星辰 第3节
  季沐子今天咬了太多次嘴唇,斩男色的艳丽唇釉生生被她自己吞了个干净,露出妆容下的粉润剔透来,无形中勾出一抹介于纯和欲之间的风韵。
  明知失礼,她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地落上男子颀长却细弱的双腿。
  她不希望她的沈哥哥变成这样。
  兵荒马乱的青春期,她受尽同学排挤,恨极了自己不合群的身高,也几乎想要放弃成为职业跆拳道运动员,为国争光的梦想。
  是他霁月般出现在她身边,将一切阴霾驱散,令昔日自卑的灰姑娘一步步活成了自己的女王。
  季沐子始终不知他的身家背景,甚至相处三年也没从他口中套出全名。
  但那等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天之骄子,怎么都不该落到如此境地。
  长达数分钟的出神,还是对面突然起身的外卖小哥打断了她的思绪。
  季沐子面露讶色:“咱们可以走了?不是还没作证吗?”
  她一回神就看到外卖小哥已经背起了外卖箱,身边的唐媛也在整理提包。
  唐媛无奈地看她一眼:“店员刚才过来和咱们说的,作证就不用了,他们老板清楚那位贺姓车主什么脾性,抱歉耽误咱们时间了。”
  季沐子“啊”一声,没太过脑地开口:“他其实可以再耽误一会儿。”
  面对唐媛和外卖小哥齐齐一抽的嘴角,季沐子连忙换了个说法:“咳,我是说……小哥你先走吧,现在时间太晚了,我和我朋友两个女孩子,直接走不太安全,准备叫个人来接。”
  经过这番折腾,如今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外卖小哥的目光扫过季沐子那张极艳丽的少女颜。
  他一个农村孩子,打小到大没亲眼瞧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想,别说走夜路,就是青天白日,怕是都少不了见色起意的搭讪之徒,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安全。
  因此便想当然地认下季沐子的说法,道了句“那您二位多小心”,就红着脸离开了。
  于是酒吧中的闲杂人等又少了一个。
  眼见调酒台边的二位还在目不斜视地说话,唐媛只得豁出去“舍命”陪恋爱脑。
  片刻纠结后,她欲盖弥彰地叫来店员,询问他可不可以通融她们多留一会儿,让她们等等来接的朋友。
  “我们两个女孩儿,走夜路不安全。”唐媛将季沐子的说辞重复一遍,心虚得完全不敢与店员对视。
  这理由放在普通女孩儿身上虽然没什么不对,但她们可是一个跆拳道冠军和一个举重冠军。
  如果真有倒霉催的坏人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那大概最后报警的会是坏人,哭着求警察赶紧过来救人,再迟自己的狗命就没了。
  幸好身着常服的唐媛和季沐子,尤其是季沐子的外表足够具有迷惑性。
  跆拳道运动员的肌肉薄而漂亮,松弛状态下与会通过健身管理身材的纤瘦女孩子无异。
  所以店员同样不疑有他,走到自家老板身边低声请示两句,很快便给予了她们肯定答复。
  季沐子和唐媛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继续起二人面对面聊微信的大业。
  一颗小汤圆:又相了挺长时间面,这回相出什么没有?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感觉真的是,我十七岁那会儿头发贼短,天天跟假小子一样,他认不出我很正常。
  一颗小汤圆:他没认出你,你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姐妹,你不是说你白月光陪你走过了此生难忘的三年吗,怎么给我感觉你俩根本不熟啊?
  才不是木头美人:这不都和过去相差太大了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说正经的,我也觉得接着相不是办法……要不我直接过去自报家门呢?会不会很像个性骚扰的女变态,一开口就是帅哥我们是不是见过。
  一颗小汤圆:我的大美人,我求你照照镜子再说话。
  一颗小汤圆:你都长成这样了,谁舍得拿你当变态,被我们普女搭讪才叫遭骚扰,你这种如果肯赏脸,在男人眼中妥妥属于艳遇范畴。
  季沐子沉吟少顷。
  纤白手指卷起一缕垂至薄肩的卷发,但见熄灭的手机屏幕中映出一张旖旎清纯的脸。
  落落大方,美而自知。
  赤诚果敢,向阳而生。
  当往昔的自馁和怯懦被那人带来的阳光烧融,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了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模样。
  拿出化妆镜补好口红,季沐子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走向调酒台。
  她的容貌出众至极,可当她站起来,周围人的目光还是会第一时间被她的腿吸引。
  纤白笔直,却不是骨瘦如柴,虚弱不堪的细,反而肌理线条极其利落匀称。
  名副其实的人间腿精,若是放之娱乐圈,上个几千万保险都不足为奇。
  用这双腿三步并作两步,季沐子来到距离调酒台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
  然后她就卡了壳。
  因为她看到男人也离开了座位。
  依然是那副寒凉寡淡的样子,撑着拐杖绕到调酒台后,蝶翼般精致的眼睫颤动两下,冷白如玉的手指滑过身后的木质酒架,打上面擎过几瓶色泽鲜艳的酒液来。
  “羡哥,这一点征兆没有,你突然就要亲手为我调酒,我太受宠若惊了。”贺姓车主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受家里已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爷子所托,贺姓车主此番是为送资产而来。
  涉及贺家一些核心产业的股份。
  一方面是为感谢他前些日子的仗义出手,帮贺家挽回了一笔数额相当大的损失。
  另一方面也是嫌弃家中小辈处事不够稳妥,想借此机会通过股份拉拢他,给那几个运作起来颇有难度的家族产业,寻个稳妥的兜底人。
  最初的十几分钟,任凭贺姓车主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耍贱卖乖无所不用其极,他也只是偶尔应一声,半分不肯松动态度,表露接受资产的意思。
  直到店员走来请示,说那边的两个小姑娘想多待一会儿,时间太晚了,要等朋友过来接。
  那一下,贺姓车主瞥见男人素来无悲无喜的冷眸中闪过一丝波澜,眉心浅浅折出痕迹,稍纵即逝。
  “说了这么久,你渴不渴?”
  即便溢出薄唇的音质是不变的冷冽淡漠,但当话说出口,男人的脚步已经绕进了调酒台,漫不经心地择取酒液,动手调酒。
  贺姓车主大气不敢出。
  身为已经着手接触家族生意的贺家长孙,他十分清楚这杯酒的分量。
  他只是困惑,依照他羡哥的性子,这杯酒自家老爸都未准有资格喝,怎么就轮到他了呢?
  季沐子同样把酝酿好的话噎回喉咙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别人调酒。
  眼睛凝望着酒液,心神则渐渐被男子俊逸的眉眼和玉白的手指占据。
  纵然胸腔涌动着千言万语,却在如今此刻,道不出一句惊扰的话。
  “抱歉,我们店里不售卖饮料,小巷路窄,路灯也昏暗,你们别再另从外面点饮品了。”
  男人一共调了三杯酒,不顾贺姓车主的脸色正从惊喜变为惊诧,将其中两杯推至季沐子一侧。
  “一点果酒混调味鲜果汁,基本喝不出酒的味道,也没什么度数。”
  季沐子又一次吃净了刚补的口红,贝齿于樱唇留下几点细小的痕迹。
  是沈哥哥的声音,错不了的,语气音色变了,声线却没有变。
  离得近了,他耳垂上的那颗痣,她也看得更加清晰了。
  绝对是他。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第二个了。
  可确认了这点,那句到嘴边的“沈哥哥,我是季沐子”,她还是没能说出。
  毕竟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重逢情境,极有可能演变成揭人伤疤的叙旧,她开不了口。
  将两杯果酒端回卡座,季沐子再也遮掩不住心底的巨大挫败感。
  挣扎良久,才在滑开唐媛的微信界面,打下“是他”二字。
  唐媛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事实上她们同为体育特招生,做了近四年的舍友,眼下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季沐子消沉如此。
  她没有亲眼见证过季沐子那段仅存在于讲述中的狼藉青春。
  在唐媛的印象里,季沐子一直是个如小太阳*般耀眼美丽的女孩子。
  以至于唐媛一度以为,季沐子该有多幸运,才能长成今天这副,好似任何挫折都不曾沾身的开朗模样。
  待二人安静喝完两杯只有香甜果味的甜酒,来接她们的人也到了。
  听见酒吧的木门遭人大力拉出“砰”声,季沐子就隐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一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张英气十足的少年面庞,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怎么把他叫来了?”本就烦心的季沐子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唐媛的语气相当无奈:“我本来打算叫刘学弟的,谁成想他们几个篮球队的主力在一起撸串呢,涉及到你的事,谁抢得过他李湛?”
  季沐子悲哀地阖了下眼。
  随后思及自己和李湛的一贯交流模式,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来,修长玉臂一伸,拉起唐媛的手便朝门口走。
  可惜她们夺门而出的动作到底慢了几秒,身着白色卫衣的高大少年抢先挤进门来。
  季沐子往哪边避他就往哪边拦,将她和唐媛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季沐子强忍住赠他一套连招,给他原地送走的冲动,压低声音道:“好狗不挡路。”
  李湛对她笑出两颗少年气十足的虎牙:“啧啧,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得亏是我替我的好学弟过来,不然你再一言不合给他来一杵子,他今天至少得在这儿交代一个腰子。”
  “你瞎说什么啊?”季沐子气得瞪圆一双美目。
  顾及到身后如假包换的白月光小哥哥,她说着话也不忘用余光往调酒台的方向瞄。
  瞧见男子的清冷神色如旧,貌似并没听清他们的具体交谈内容,才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
  就算尚且没想好要如何相认,她也希望沈哥哥能在意识到她是她时,夸上一句“长大了”和“变漂亮了”。
  而不是误以为五年未见,她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暴力狂。
  “我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打过人。”季沐子说,“该淑女的时候也可以很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