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未央 第106节
  年后有一场中美对话会议,由她担任翻译,这是首次公开亮相,不可能错过,沈砚清这是准确地拿捏了她的命门,她想到这些后,越喝越气,嘴里的汤比药苦。
  她喝的一滴不剩,狠狠地瞪他一眼后,全程陪老太太看春晚唠嗑,不再搭理他。
  沈砚清递给她剥好的砂糖橘,她视若无睹,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他瞥见她赌气的表情,反而乐得不行,直接橘子塞到自已嘴里了,“好吃。”
  转而陪老爷子聊起来。
  一屋子人凑堆聊天,欢声笑语。
  林姝气到有点委屈,扁了扁嘴,眼泪打转。
  没一会,上厕所的功夫,沈砚清将林姝拦在走廊,给她披上大衣,低下声,“还生气呢,现在怎么让你喝个姜汤都得求你了呢。”
  她别过头,“没气。”
  沈砚清望着她脸上没擦干的水,有些心疼,“没气还委屈到要掉眼泪?”
  “真的没生气。”林姝沉默了半秒,推开他往回走,“外面冷,进屋吧。”
  他扣过她的手腕,将人拉住,“姝姝。”
  林姝咬了咬嘴唇,扑进他怀里,安静地嗅着衣物上的檀香,久久才找回一丝心安的归属感,他就任由她搂着,直到小孩跑到院子里,他才低声说道:“以后不会了。”
  在这个家里,他是她惟一的归属。
  那晚守岁过了十二点,长辈给几个小孩发红包,老太太给林姝塞了个最大的,她总觉得过了拿压岁钱的年纪,不好意思收,最后还是沈砚清干脆利索的拿走塞进她包里了,带她回了他的卧室。
  沈砚清洗漱完回屋,看见林姝已经换好了睡觉趴在被窝里捧着手机刷视频,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他将明亮主灯关了,打开落地灯,瞬时屋内暖意恒生,令人昏睡。
  他掀开被子一角上床,把她手机拿走放在床头柜上,“都凌晨两点了还不困?我家有早起吃饭的规矩,我怕你起不来。”
  林姝钻到他怀里,搂着腰闭上眼,“可是我睡不着。”
  沈砚清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亲,笑意温存,“那我讲个故事哄你睡觉吧。”
  林姝仰头睁开眼,深吸了一日气,翻身趴在他的臂弯里,侧脸压着他的胳膊沉下去,“我想听你以前的故事。”
  他微微垂眼,跟她对视,温声道:“好,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
  “你为什么本科不去国外读常青藤啊,你们这样的不都是从小就把孩子送出国了吗?比如你弟弟。”
  沈砚清失笑,“你以为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全是北清这俩地儿出来的?好听,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而且沈逸和我不同,他有自已选择的权利。”
  林姝轻哦一声,继续问:“读书时有人给你送过情书吗?”
  “没有。”
  林姝义正严辞,“不可能。”
  “真的,qq上倒是有不少表白。”沈砚清笑了笑,环抱她的手腕垂落在她肩上,“我不喜欢有人动我东西,也很烦有人碰我的一切,所以没人敢。”
  林姝轻哼一声,假意生气地捶他,“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吃醋啊,说明你不够喜欢我吧。”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吃醋的。”沈砚清捏了捏她的耳垂,目光轻柔下来,“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她勾着他的手指,低声笑起来,“对了,我看你弟弟纹身了,你有看到吗?”
  他淡淡嗯一声,“看到了。”
  林姝回想了一下那个天使,“挺奇怪的一个图。”
  “可能是他遇到了想守护的人吧。”沈砚清替她拢起压在胳膊下的头发。
  林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晚两人闭着眼相拥,从小学聊到大学,一句句地彼此渗透过去,朦胧欲睡的困意在凌晨五点变成梦境。
  出了正月,旗袍,龙凤褂与秀禾服一同被薛老送至沈家,沈砚清陪林姝回去试衣服,三件衣服被装在木盒里,叠的整齐规正,林姝要逐件试尺寸长度,先挑了轻薄的旗袍去换。
  沈砚清坐在外面等着,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细细品茶,神色间波澜不惊,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那扇门。
  门打开时,他望过去。
  她回眸望着镜身,鸦羽般的长卷发稠密垂落,腰如约素,精密的暗纹牡丹苏绣,细腻贴合酇白色丝绸,旗袍平滑地柔和曲线。
  镜中的林姝,双眸似水,搭配上清冷皎丽的五官,美得犹如画中雪莲。
  她甩了甩长卷发,指尖抚过盘扣,回头问他,“好看吗?“
  “姝姝,你真的很适合旗袍。”沈砚清勾唇轻笑,“艳绝京城,京艳佳人。”
  林姝目光顿了许。
  这个词好像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过或者说过。
  沈砚清看得有些出神,耳边略过薛老同老太太夸赞,而后看见她又换了一身,一袭正红,盘金苏绣于凤凰飞天,衬得她肤若凝脂,朱唇微弯,一颦一笑都生姿。
  视觉感的冲击,让他望着那扇门,久久弥恋。
  几套换下来,尺寸刚好,两人陪薛老喝了几盏茶,听着他念叨,“换平常,这种苏绣一条就要半年才能绣完,我和我儿子带着二十多徒弟,紧赶慢赶在你们婚纱来之前完工了,得让你们年轻人知道,这西式婚纱与传统文化的差别。”
  沈砚清挨个续茶,笑道:“您的苏绣手艺现在在外面都是六位数开价了,关键有价无市,让他们知道您一日气给了我三条,得点名骂我不地道了。”
  老太太拍了一下他的肩,“知道你薛爷爷的心意就行。”
  防止意外勾丝,林姝特意涂了厚厚的两层护手霜,爱惜地抚摸着木盒里的旗袍,回去的路上都爱不释手,一旁看电脑处理工作的沈砚清见此,按下静音,从她手上拿走盒子递给前排的时晋,淡嘲,“望眼欲穿这四个字儿,这会儿真适合你。”
  “……”她无声地骂在心里。
  “你懂什么。”林姝理了理裙摆,悠然地往后一靠,反唇相讥,“只能穿裤子的人当然不会理解裙子的美。”
  听此,时晋抿唇憋笑,安安分分地双手抱好木盒。
  沈砚清及时地再次按下静音,摘下一侧耳机,“姝姝,你还是安安静静的时候比较美。”
  “是吗。”林姝捻过他手中那只蓝牙耳机,重新替他戴上,俯身覆在他耳垂一侧,勾丝细语,“那你好好开会吧。”
  柔滑的指尖顺着领带一路落至他的指甲,轻点,她敛睫,收手。
  “你倒是学会这一招了。”沈砚清眼眸幽深如谭,气息抵着喉咙深处蓄出一声肆笑,“好玩吗,林姝。”
  林姝看着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轻含下唇望着他,继续作,“手到擒来的事,不好玩。”
  “你现在是真够可以的。”沈砚清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对时晋吩咐,“先送我回家。”
  北京今年下了三场大雪,寒意梢枝头,三月恰逢春雪,后海冰雪消融,波光粼粼。
  黄亦和杨晓贝先后抵达北京后,得知沈砚清短暂出差三天,二话不说同时拎包入住缦合,两人躺在沙发上,古董唱片机播放着悠扬的粤语歌。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我们努力打工就是为了让资本家过上更好的生活。”杨晓贝望着挂在模特架上的婚纱,足足欣赏了三十分钟,还是挪不开眼。
  倒是黄亦对婚纱不感兴趣,反而欣赏起林姝铺在地毯上的伴手礼,carita套盒,baccarat水晶杯,她看着beast睡袍上的金丝刺绣图片有点好奇,“你单独订的图案吗?这是什么花吗?还挺好看。”
  林姝探头看过去,笑起来,“那是铃兰花。”
  “原来。”黄亦挑了挑下颌边的白贝母耳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听说这只是其中一件婚纱后,杨晓贝直掐人中,“受不了你们,一场婚礼砸几十个小目标,这空气中充满的人民币味道让我窒息,还好我不会结婚。”
  林姝切开蛋糕,装了三份碟子推到她们面前,“沈砚清有个朋友,还跟我打赌,要俘虏拿下你。”
  “那你怎么说的?”杨晓贝挖下一块冰淇淋含在嘴中,“赌什么?钱?有分成?有的话考虑合作一下。”
  林姝拿叉子撇掉奶油,“我说你不会对他感兴趣的,他不信,要出三倍礼金跟我赌。”
  “这么硬气。”杨晓贝手指弯了下,若无其事地扬了扬妩媚的白金色波浪发,深笑着弯眉,蛊惑又勾人,“长什么样,帅吗?礼金而已,沈老板不缺这一份。”
  林姝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困意阵阵袭来。
  “帅,但形容不了,哦对,嘴特毒。”
  “他这一挂的,连情场浪子都算不上,没有情感需求,不婚主义。”
  “还有,一会叶嘉汝过来,然后四点半有人来量尺寸你们自已搞,我等会要补觉去,太困了。”
  交代完,林姝松开高马尾,神情倦怠地抽纸巾擦嘴唇,起身倒凉开水,喝了一半杯下去,手托着腮歪头,蝴蝶骨被蓬松的栗色长卷发遮住。
  “准备婚礼特累,你睡会吧。”黄亦拿起纸擦掉烈焰红唇,顺走林姝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松垮的盘发,浅尝了一日蛋糕。
  杨晓贝也不再问下去,抛了个蒸汽眼罩给她。
  回到卧室,林姝倒在床上,疲惫软塌的身子陷进柔软的鹅绒被,几乎是半秒内入睡。
  一觉无梦,睡的沉稳。
  剩下的两个月里,中式主题的婚礼现场陆续搭建完成,四月中,耗时1400小时手工刺绣的定制线绣压花婚纱寄回国内,由于原本定的铃兰婚礼改到悉尼场,取回来后便封存起来,沈砚清替她请回来三位韩国明星化妆师替她试妆。
  当日婚宴流程,中午对外,晚上北京庄园开趴专供朋友享乐。
  四月最后一天,玉兰花盛开。
  西郊抵达一批上海与南京的专机,沈砚清随王秘书亲自去机场接人,随着舱门打开,几位身着朴素加绒夹克的老人与随行人员缓缓走下来,
  沈砚清走上前恭敬相迎,“麻烦几位特意跑北京一趟,一路辛苦。”
  老人慈爱温和地握手,拍了拍他的背,言笑感叹,“退下来后就十几年没见了,却老能在上海听见你的名儿,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沈砚清谦虚颔首,“您过奖了,十几年不过几届,您还跟从前一样。“
  凉风吹过,老人拢了拢领日,“听说是外交部的新人?”
  沈砚清点头应道:“是的。”
  “挺好的。”老人上了车。
  沈砚清紧随其后关了车门,上了后面的公务车。
  出港日驶出一排黑色公务车和考斯特,安保车队闪着警示灯在前方开道,一路驶向京西宾馆,沈砚清将人安顿下,把时晋留下,方便有消息随时通知。
  沈砚清吩咐司机开车回家,路上短暂眯了一会,上楼看见房间站了一群人,摄像团队与化妆团队坐在客厅休息,林姝正在同她的几个姐妹坐在吧台上画图研究东西,赵墨戎,陆怀琛,徐善同,裴少淮四个人则站在吧台对面看着她们几个女孩。
  “有病是不是?”沈砚清眸光阴恻恻地下沉,手抄兜,走上前将林姝捞出来,抓起笔丢向对面,“你们四个跑这儿来干嘛?”
  “想你了,你怎么回这儿了?”林姝主动仰头与他亲了亲,娇柔无力地攀附在他胳膊上,眸光似娇似水,“你再不来,他们都要睡我们床上去了。”
  沈砚清受不住她撒娇,将人扣在怀里,目光轻柔下来,“才下午,我刚安顿下人,先回来睡会。”
  林姝说道:“那你先去睡觉?”
  “嗯。”沈砚清给对面几人一记警告威慑的眼神,“再吵我就叫人把你们一块带走。”
  说完拉上小姑娘往卧室走。
  赵墨戎撂下笔,高声喊:“别啊,我就来关心关心你们,别诬赖。”
  站在一旁看画纸的黄亦闻声一笑,嘴角咬着的铅笔随之滚落,她随手拆下盘头发的笔,恣意地扬了扬一头灰白长发,潇洒落笔成图,“赵先生,送你们一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