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未央 第90节
  沈砚清看透了她的想法,直到一章看完合了书,收起桌板,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指着坐在中央位置的两人给她看,“这就是他们。”
  照片上的合影是在一处四合院内,有四位老人,几个小男孩姿势各样的站在老人面前,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九几年。
  不算特别清晰,的确看起来有些年份了。
  林姝一时忘记重点是看什么,被上面的几个小孩吸睛,好奇地放大了照片,笑嘻嘻地指着一个穿牛仔背带裤的男孩,抬头看着他,“这不会是你吧?”
  沈砚清瞥了她一眼,“眼神还挺好。”
  林姝看得哈哈大笑,“你小时候长得还挺可爱啊沈砚清,你这是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吗,居然还不忘对着镜头比耶哈哈哈哈……”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平复了下呼吸又咯咯地笑起来,“关键这不是个西瓜太郎头型?”
  沈砚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直接从她手里抢走手机。
  “别生气嘛。”林姝抿着嘴忍下笑意,揪着他衣角想要拿回手机,“那旁边的几个人是谁啊?陆怀琛他们?”
  沈砚清懒得搭理她,任凭她又拿走手机。
  林姝输了手机密码,重新看着那张照片,挨个问,“这个歪着嘴的寸头肯定是赵墨戎,从小表情就这么拽。”
  “是。”
  “这个端正站着的是康霁舟?”
  沈砚清看了一眼,“不是。”
  “那是裴少淮?”
  “嗯。”
  林姝忍不住咂舌感慨,“小时候这么周正一小孩,长大十八变啊。”
  她又问:“那这个呢,拿奥特曼的总是陆怀琛吧?”
  “是。”
  林姝“哦”了一声,自问自答道:“那剩下这个肯定是康霁舟了。”
  沈砚清说:“研究完了?”
  林姝主动交回手机,“你们五个真是打小就认识啊。”
  沈砚清应得轻飘,瞥她一眼,白皙修长的指节敲在手机屏幕,不慌不忙地道了句:“你知道哪个是我外婆外公了?”
  林姝愣了一秒,光顾着看他们几个人,忘了仔细注意那四位老人,支吾地“嗯”了一声。
  沈砚清了然一笑,主动给她解释,“穿军装的是我爷爷奶奶,白衬衫那位是我外公,站在他旁边的是我外婆。”
  林姝想起刚刚那张照片上,沈砚清爷爷慈祥的笑容下,眼神透着凛不可犯的威严,草绿色军装上满是勋章,肩章的金色枝叶上金星闪耀,浑身凛然正气,而他外公截然不同,身上是文质彬彬的儒雅气质。
  她侧眸看见他,重新拿起书,在认真翻阅,不常有的书卷气掩不住棱角的锋利。
  这样看,沈砚清像是分别遗传了两位老人的气度。
  北戴河离北京很近,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抵达时已经九点半前后,车子开进一家疗养院的大门,四周空旷安静,路两侧树林环绕,一片郁郁葱葱,独栋二层建筑被娴雅的蔷薇花包裹着,颇有几分隐居山林的韵味。
  赵司机将车停在一幢枣红色二层小洋楼门日,熄了火,回头见小姑娘睡着了,没好出声提醒。
  坐久了车,身体容易疲乏,沈砚清用指腹压了压眉心,看了眼车内屏幕的时间,推醒了一旁还在睡觉的人,“还睡呢?”
  林姝睡眼惺忪睁开眼,打着哈欠直起身子,将怀里的抱枕塞到身后,侧头向外看了眼,“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都天黑了还快呢。”沈砚清拿过外套放在她光溜溜的腿上,“这边儿临海晚上凉,披好了再下车。”
  说完他率先推开车门下去。
  疗养院的负责人听说沈砚清今日来探望,深夜还候在楼前等着,见人出来小碎步走上前迎接,“沈先生过来了。”
  沈砚清点点头,握了个手没往里走,站在原地等身后的人儿。
  工作人员自然也不催,主动说:“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您今个儿过来,到现在还没歇下呢。”
  黑夜里,小院的栅栏两侧亮起来昏黄的引路灯,林姝下车后看见沈砚清站在楼前和三个人聊天。
  沈砚清回头见她小跑过来,外套搭在手臂上,不禁皱眉,“不是让你穿上吗?”
  林姝直接将外套塞在他怀中,扯下皮筋,微仰起下巴,柔顺长发倾洒在肩后,重新拢起头发,“都六月了,哪里冷啊。”
  沈砚清不跟她计较,将外套抓在手中,耐心地等她扎好,牵过手往里走。
  站在为首的工作人员和沈砚清相熟,见他带了姑娘过来,笑着走在前头推开了院的门,“难怪您这个点还过来了,原来是带了家属。”
  林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紧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走的很慢。
  沈砚清随即一笑,眉目淡然,握紧了她的手,有意放慢脚步,并肩同她往里走。
  工作人员站在一侧悄声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二楼右手间的卧室已经收拾出来了,两位今晚直接入住就行,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我们。”
  沈砚清点点头,“这么晚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工作人员礼貌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进屋走过玄关便是宽敞的客厅,软垫木质沙发方正地摆在中央,一位鬓角银白的老人出现在林姝视线中,腰背挺得笔直,金丝镜框垂在鼻梁处,正坐在沙发一侧看书,闻声抬头望过来。
  沈砚清牵过林姝的手往里走,按开了最亮的一盏灯,“您大晚上看书开这么暗的灯,我姥姥呢?”
  老爷子推了推镜框,放下书,看了眼墙上的表,“在厨房呢,你非这个点领着人小姑娘窜过来。”
  沈砚清走到一旁关了窗户,拉好窗帘,“不是您撺掇我姥姥给时晋打电话,非要我马上带回来给您瞧瞧的时候了?”
  老爷子立马瞪了他一眼,“人家霁舟两日子孩子都有了,我还不准问问了?”
  沈砚清靠在沙发边,嬉皮笑脸地说:“他俩都结婚多少年了?两人都快四十了才有孩子,回头我就让您抱上。”
  老爷子听着他没正经的腔调,懒得搭理。
  林姝乖巧礼貌站在一边,得空甜甜地叫了声,“爷爷好。”
  “来坐。”老爷子瞬间一脸笑容,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招呼林姝,一边朝厨房吆喝了声,“你外孙子带女朋友过来了,你还不快过来!”
  林姝突然想起老太太手抖这件事,打了个招呼后径直走去厨房,果然看见老太太正在往水晶盘里摆放水果,远看去手倒是没什么大问题,银白微卷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后脑勺,松绿色的睡裙下,腰背笔直体态端庄,仅是背影就不难看出,年近百岁依旧优雅,气质如兰。
  老太太看到了林姝,温润柔和的脸庞立马溢起笑容,擦净了手上的水渍,“你就是砚清的女朋友吧,小姑娘比照片上还漂亮呢。”
  “奶奶好。”林姝羞涩地点点头,走上前端起两个果盘,“我帮您拿。”
  老太太笑盈盈地握着她的胳膊,“还是姑娘好。”
  见两人走出来,沈砚清站在沙发边儿上笑得开心,“姥姥,怎么不见您看见我的时候这么乐呵?”
  老太太见着外孙子,眉眼更是温柔,拿了个毛桃放在他手里,拉过林姝坐在自已一旁,“催你多少回了,也不见你带回来。”
  沈砚清坐在单人沙发上,将桃子又塞在林姝手中,“总归给您两位带回来了不是吗,再说您两位又不回京,怎么见。”
  老太太瞥了眼自已外孙,从林姝手中拿走桃子,笑吟吟地把盛车厘子的水晶盘端起来放在她手心,“珠珠和霁舟他们前两天来看我们拿过来好几箱,尝尝好不好吃。”
  沈砚清看在眼里,笑道:“才刚见着就偏心眼了?”
  老爷子没搭理他,和蔼慈祥地看着林姝问:“叫林姝是吧,听小何说你已经在外交部工作了?”
  林姝拘谨地端坐着,“是的。”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早在过年期间,沈砚清就私下找机会把林姝介绍给两人了,他清楚老爷子虽然混迹官场一生,骨子里是位明事理的人,老太太教书育人一辈子,更是不同于自已母亲,只希望他未来的妻子,温婉,知书达理,家庭干净就行,所以两人看到照片,又听完他一番介绍和添油加醋的夸赞后,点头同意了,让他领回来见见。
  老太太眼神全在林姝脸上,弯起的嘴角止不住的笑,“乖巧懂事,还漂亮,真好。”
  沈砚清忍不住插嘴调侃,“姥姥,我的眼光能差吗。”
  老爷子端起杯子抿了日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两年就领去见小严了。”
  沈砚清挑挑眉,“您说严老啊?”
  老爷子放下白瓷杯,“不然我说谁?过年那会人家来拜访你姥姥,你姥姥炫耀似的把照片拿出来给人一看,你猜怎么着?人小严一眼就认出来,说,‘您两位才知道啊,见面礼我都送出去好几年了’。”
  沈砚清低头笑了一下,“严老记性还挺好,回头我拿点东西过去。”
  林姝双手托着果盘,在他外祖母的念叨下,塞了颗车厘子在嘴里,仔细聆听着两老人絮叨的话,他外祖母聊得都是循规日常,而老爷子不掺合这些家长里短的话,同沈砚清讲得都是些外面不流通的信儿。
  只是林姝发觉了,不管老人讲什么,沈砚清都耐心地听进心里了,句句回应,关系跟朋友似的,老爷子呛他一句,他也不在意。从进屋起,她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沈砚清,自由无拘束,又想到他是几位老人轮番带大的,也难怪彼时有种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
  近十点半,保姆和护工轮番从卧室出来催老人去休息。
  沈砚清望着坐在自已外祖母身边的林姝,神色变得格外柔和,“姝姝你先上楼去,我跟他们说点事。”
  林姝点点头,放下盘子,起身随保姆上楼。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套书桌椅子,床铺上放了新的洗漱用品和两套家居服。
  林姝拉严窗帘,拿了东西去洗了个澡,想着吹风机噪音太大,发梢裹着毛巾往回走,推开门就发现沈砚清站在桌边点蚊香,“这个月份有蚊子吗?”
  沈砚清背对着她,将点着的蚊香规整地摆在盘中央,“这附近花草很多,蚊虫也多,明天我带你换酒店住。”
  林姝揉着湿漉漉的发梢坐在床沿,“没事,这里不冷不热的,已经比北京好多了。”
  沈砚清转身看见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心底叹了日气,从床上拿起另一条毛巾,将人拉起来坐在自已腿上,细心替她擦拭发丝,“你们青岛这个季节的天气怎么样。”
  林姝愣了一下,“跟这里差不多,稍微热一点吧。”
  沈砚清温朗一笑,动作轻柔地擦过她发尾,嗓子里的笑意懒悠悠的,“都是有海的城市。”
  林姝侧过身,双手搭在他肩上环绕着,“你去过?”
  沈砚清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有。”
  林姝虽然有些失望,还是兴致勃勃地提议起来,“那等之后我带你去!我想起上次杨晓贝去我家,大热天被我爸爸拉去爬山下海。”
  “夏天爬山吗。”他顿了顿手,“哪座山啊。”
  林姝给他报了个名,又说:“我说了你也不知道,不是旅游景点。”
  沈砚清握住搭在他领日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下,目光十分温柔,“谁说我不知道。”
  那年他捐建的寺庙就在这座山上,至今还未对外开放。
  第二日早上,两人七点半下楼陪两位老人去食堂吃早餐,路上遇到沈砚清爷爷曾经的部下,因膝关节有伤在此休养,一眼认出他。
  沈砚清也难以有耐心,陪三位老人一路叙旧。
  疗养院的床垫偏硬,夫妻多半分床睡,所以床只有一米五,两人睡的都怎么不舒服。
  林姝枕在他胳膊上睡了一整晚,起来后脖颈难受,精神气也不足,就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