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未央 第26节
  时晋明白地点点头。
  其实初见这个杨晓贝时,裴少淮为了图方便,直接从局里开了她的户,要来了手机号,不过人不是他联系的,便也没存下来。
  西山龙胤是沈砚清最长居住的地方,这处房产当初差点烂尾在房地产手里,还是他接手后才正常完工,给那些业主交房的。
  “沈先生,到了。”
  司机将车稳妥停好后,下来替他开了车门。
  沈砚清正闭着的眼休息,眼帘中的黑暗陡然出现一阵亮光,他不禁抬手轻揉眉心,微眯着狭长的黑眸,扫了眼车外,懒散地地转了下酸痛的肩颈才下车。
  他一步跨入院里,大步贯穿院子的笔直甬道,昂然而入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低沉情绪,一直走到二楼尽头的房屋前,才停住了脚步,缓缓推开门。
  佛堂里一如既往的金碧辉煌,正中央金佛龛下的菩萨安详地望着前方,百佛墙中林立着精雕细琢的佛像,手雕纯金的吊顶,光影下浮光跃金,烛灯在佛光下,明灭忽闪,墙壁满是经文。
  西山龙胤是沈砚清一手打造出来的私人佛堂,沈家有规矩,忌主动前往寺庙烧香,但路遇寺院必须放下一切,进去行礼佛三拜,九香一柱祈福三代。
  每有重要的事,他都会来此。如林姝生日那次所言,救赎自已,求个心理安慰。
  沈砚清抽出三根,在烛台处点燃,双手合十,跪在拜垫上默念,可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反而胸闷气短,心悸感不断飘荡在胸腔中。
  他起身将三根香插进香炉,却没离去,而是望着慢慢燃烧的香,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香炉中,左边和中间的齐平,右边那根却低于两分之一。
  沈砚清下意识地去摸手腕处,空荡荡的,才想起来佛珠早就给了林姝,他推开大门,时晋就站在门外候着。
  “沈总,这是那个杨晓贝的电话,您亲自打还是?”时晋见他出来,直接将手机递上来。
  他低眉看了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拿过手机直接拨了过去,一边走向楼下的餐厅倒了杯水。
  电话响了一会就拨通了,比他预料中的快。
  “喂?哪位?”杨晓贝不耐烦地声音很快从电话那头传出来,伴着周围一阵嘈杂声。
  沈砚清听到声音后顿住了喝水的动作,掀起眼皮,将唇边的玻璃杯移开,看着窗外院子沉了沉嗓音:“杨晓贝是吗?我是沈砚清,林姝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杨晓贝一声冷哼打断了她,咬紧了牙狠狠地咒骂起来:“你就是那个渣男啊?!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是吧...”正在她骂到一半时,电话突然被挂了。
  沈砚清蹙眉看着被挂断的界面,又拨过去,电话已经被拉黑了。
  时晋站在身侧听到电话被拉黑后的提示声,看着他的脸色陡然暗沉下去,却丝毫没有怒容,取之而代的是平淡之色,还有一抹掩饰不住的落寞之意,看着手机沉默寡言。
  医院永远人满为患,更别提北京这种医疗最好的地区,全国的人都往这跑,专家要提前预约,病房更是一床难求。
  林姝昨日从翰林书院出来后,坐在出租车上腹部就一路闷痛,双腿都在发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杨晓贝在校门日接到她时,她已经休克在了后座处,还是司机打表完后回头才发现她靠倒在车窗边,怎么喊也没反应。
  “还好司机是被你那样吓到了,吓得他赶紧下车开了后车座的门,我那时候刚好站在路边,看到你!”杨晓贝气愤地瞪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林姝悻悻地笑了一下,拉了下她的衣角:“你小点声,周围还有人呢。”
  “你就刚刚不应该抢我手机!让我骂死他这种人,还有他妈简直不是东西,领着一条仗势欺人的周狗来这么对你,你要是早点和我说姓周的贱女人来找过你,我非撕了她不可,让她喜欢狗叫!”杨晓贝拍开她的手,继续激情昂扬地骂起来,听得一旁的人都看过来。
  林姝叹了日气:“这不是没事吗...”
  杨晓贝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姐们,血都出来了还没事呢?你知不知道这种情况多伤身体。”
  林姝看了眼还没有起伏的肚子,不禁隔着被子抚摸了一下,喉咙有些泛苦,哽咽道:“贝贝,其实我想留下他的,我真的舍不得他,可是我觉得...好像除了我,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他,你每次问我考虑的怎么样时,我都在想,再等等,我就告诉他,也许他会跟我一样期待呢...”
  忽然,她流下眼泪来,失声地捂着脸,藏进在被子里,肩膀不停的抖动,任凭眼泪浸湿枕头。
  杨晓贝的眼眶随着她起伏的肩膀,微微泛红,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紧紧地握住她满是泪水的手,没有说话。
  齐琰第二天带着两份早餐过来时,杨晓贝趴在床边正睡着觉,就感觉有人拍了拍她,抬头揉了下眼后,连忙拉着他走出病房:“你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早餐,顺便跟你说一声,我给林姝安排了转院,去和睦家,有单独的病房,手术我也帮她约好了。”齐琰将袋子递上前,语气轻松,看不任何表情。
  杨晓贝看着手上新荣记的袋子,并不推辞,只是笑了一声:“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要让林姝知道,你知道她的事情。”
  “自然。”齐琰淡淡地一笑,看着眼她身后的病房良久,才缓缓地说:“司机和护工一会过来,我就先走了。”
  杨晓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日气,转身进了病房。
  林姝醒来时,看着床边站着一个推着轮椅的人,不禁有点疑惑地去找杨晓贝的身影,却不见她。
  “你们是?”她正想坐起身来,那个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替她将病床摇起来。
  林姝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更是有些不解,就听见杨晓贝从外面哼着曲儿进来:“这是给你找的护工,咱们换家医院,这好几个人一个病房挤死了。”
  “干嘛还要换医院,好麻烦。”林姝皱了皱眉。
  “我乐意,你就别管了。”话落,杨晓贝就指挥推轮椅的人,要将她从床上抬下去。
  林姝看着欲要伸来的胳膊,连忙抬手示意停下:“我能走路,我自已来!”
  杨晓贝满意地收手,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齐琰给安排了将和睦家最大的病房,一个带客厅厨房的套间,林姝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听不进去旁边医生的说话声,杨晓贝见状将医生拉出去。
  “跟我说就行。”
  医生将一张印着术后注意事项的纸递给她,细细地叮嘱道:“手术后,需要注意这上面的事,即使月份小,但这对女性来说并不是小手术,你们家属一定要注意着,养好了才不能落下病根。”
  杨晓贝捏着单子,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卧室,点点头。
  国泰顶层的会议室里,沈砚清心不在焉地听着述职报告,环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蹙眉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晦暗无光的脸上放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寒意,整个会议室的人都低头噤声,大气不敢出,做报告的人紧张到说话磕巴。
  沈砚清听得不耐烦,将笔丢到桌子上,“啪”地一声打破了死沉的气氛:“舌头比别人短?话都说不利索?”
  站在那的人瞬间闭上嘴,脸色通红,尴尬地要腿都在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时晋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却不为所动,还喊道:“沈总,我是第一次,有点紧张。”
  整个会议室的人听见后,瞬间僵住,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敢说话。
  沈砚清掀眼皮看了一眼:“这么热爱这份工作?”
  “是的,这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那人见沈砚清不仅没生气还搭理了他,不禁有些激动到情绪不稳。
  “既然如此,那就去尼日利亚好好磨练。出去。”沈砚清说完继续低眉看电脑。
  时晋直接起身,将那个愣在原地的人拉出去。
  同情心这种东西,不存在于职场,更不存在于沈砚清的字典里,跟他在身边的人都知道,国泰每年淘汰掉大把外界求都求不到的高学历应届生,连四十几岁的高管也会被清出,他秉持着:公司不养废物的理念,别的公司专捡被国泰辞退的人。
  只要能进国泰的人,那都是行业人才。
  沈砚清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邮件提醒,眉宇一展,脸上多时的阴霾一扫而光,神色都明媚起来,仿佛换了个人。
  点开内容,康霁舟发来的:人目前没出北京,除非用了假身份,我们根据监控,找到了这家医院,但是医院里没有林姝本人的登记信息,监控也没拍到有人去登记,所以我们调出来了同一时间段的登记人员,大概有近千条。
  沈砚清刚缓过来的脸色,又渐渐沉下去,点开了附件里的视频信息:
  视频里一个出租车司机匆忙打开驾驶门,绕到后门,一拉开车门,就有个身影露出半截身体,好像睡着了一样差点歪出车内,接着站在路边的杨晓贝就凑过去看了一眼后,又重新上了车。
  第二段视频里就是林姝被抱出车里,抬上担架被送进了急诊。
  沈砚清放大了视频里,担架上惨白的人脸,模糊不清,却一眼认出了是她,瞬间将电脑用力地合上起身,脸色阴沉地大步跨出会议室。
  时晋迎面就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浑身都是戾气,立马疾步跟上去进了电梯:“沈总,出什么事了?”
  “车钥匙。”
  那家医院甚至小到连停机坪都没有。
  电梯平缓下行中,沈砚清手插在兜里,不似之前地恣意慵懒,气压低到空气都凝滞。
  进入假期的北京,到处都是游客,限号政策也不管用,依旧将马路堵的死死的。
  时晋在下电梯时就意识到出事了,连忙提前出了电梯,恢复了信号后,立马拨通了电话联系交警。
  柏油路被阳光晒得滚烫,沈砚清将油门踩到最底,车内冰冷刺骨,车速如箭,一路畅通无阻的疾驰在清出一条道的高架上,冷硬的下颚线似乎都在叫嚣着死寂般的冷怒,双眼猩红如猛兽着陆般,失去所有理智。
  四周正堵的车主们,本还怨声载道的看着被旁边空出来的一条道,不满为什么不让走,接着就看着一闪而过车牌号,没人再敢多言语。
  “抱歉先生,这位病人已经转院了。”护土看着眼前这个人,害怕到说话都在磕巴。
  沈砚清双手撑在前台的桌子上,紧紧地闭上眼。
  “哪家医院?”
  护土长看着一旁徒弟的人吓坏了,连忙将她拉走,上前说:“这位病人的信息我们也没有,这还是根据您的视频,问了昨晚值班医生,才认出来的,实在抱歉了!”
  沈砚清压住了胸腔中的不安,握紧了手机走出了医院大门,时晋的车才缓缓赶过来。
  时晋默默地低下头,沉声说道:“沈总...您可能得回趟老宅。”
  第23章 兰因絮果现业谁深
  “什么事。”
  “…您父亲知道了。”
  京城曾经私底下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一代寒窗苦读,二代经商求财,三代从政握权,四代艺术升华。
  沈砚清是沈家第八代长房的长子,祠堂的祖牌已高至满面墙,每一代的各支都是政绩斐然,要么就是战功赫赫,兴旺至今,从未衰落,早已不需要做这些所谓的人生选择。
  可是长子的婚姻却由不得自已。
  “我就不进去了沈总,在这等您。”时晋将车停稳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下来站在一侧,而是握紧了方向盘偏头看向后坐的人。
  沈砚清掀起眼皮睨他,低声一笑:“姝姝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人四面玲珑起来,我都自愧不如。”
  警卫员早已替他开好了车门。
  他没有等时晋回答,已经低头俯身跨出车门,衬衫轻挽至小臂,露出泛着冷光的银色腕表,修长的手指握紧了外套,没有丝毫犹豫地径直朝祠堂走去。
  庄钰琴站在祠堂大门外,看着远远走过来的沈砚清,走上前来,欲要接过他的外套,却被他冷漠地抬胳膊躲过。
  他刚准备跨入门槛的腿往回一收,侧过身来看着雍容端庄的庄钰琴,华丽又桀骜地侧脸上,嘴角划开一个邪肆的弧度,戏谑道:“这些年,沈家让你活的很累吧,装这么久。”
  庄钰琴脸色陡然垮下来,嘴角僵在脸上。
  沈砚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跨进门槛,将大门用力一关。
  瞬间明亮的祠堂昏暗下来,空气中的灰尘在几束光线下肆意地飘荡着落下。
  大门一关,沈降林肃杀冷冽的声音从房间传来:“这些年,我不管你的私生活和你在生意场上的事,是以为你能处理好,有规矩,现在看来,是我没教好你!”
  发丝顺着倦容随意地搭在额前,沈砚清微垂着头低眸看着手腕,不禁攥紧着外套,直到到骨节发白,嘴角微翘起,失声一笑地自嘲道:“你不管我,是因为你不想掺我这里的浑水而已,何必说这么好听?”
  “自已干的事自已处理!处理不好,就让你妈替你来!”沈降林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