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定睛一看,菩桓和另外两名沙弥也已醒了,林故渊面露愧色,急忙道:“原来方丈未曾中招,晚辈还以为,以为,哎——”
  慧念笑道:“菩桓带她回来,我便察觉这小女孩有些不对,假意中毒看她反应,不想你们横插一脚,我又以为你们也来盗窃心法,因此暂时观望,未曾出手,你们这是弄得哪一出?”
  林故渊便把在集市遇上菩桓,担心几位师父上了红莲圈套一事说了,把从昆仑山、少林寺、泰山、雪庐到秦岭一路的前因后果,又讲述了一遍。
  因那周誉青一事已传遍武林,慧念再不怀疑,连连赞叹,道:“你顶住全天下责难,护佑我派心法;在昆仑击退魔教,救下师门诸人;揪出叛逆周誉青,止住一场武林阴诡争斗,被千人围攻,却从那悬崖全身而退,年纪轻轻有此作为,我等佩服,佩服!原先我还起疑,今日得见昆仑掌门剑,知是再无错处,很好哇,自古英雄出少年。”
  林故渊被说得惭愧,连连道:“方丈过誉了,我师尊是被叛徒所害,并非实力不济,否则早已手刃魔教恶徒,哪用得着我来救?在泰山也是得贵人相助才侥幸偷生,这其中许多是非,皆与我结识勾连魔教有关系,我不被正道同门诛杀已是留情,又怎敢称什么英雄?”
  “小师侄如此谦虚,更让人敬佩。”慧念念一声阿弥陀佛,话锋一转,又道:“我听你们方才承认是魔尊一党,请问那魔尊现在何处,是否与你们一道?”
  林故渊脸一红,见他虽慈眉善目,眼中却华光隐隐,藏威不发,一双眼睛只看着谢离,知道他已猜得了真相,知道再瞒无用,便叹了口气,道:“眼前这位便是魔尊,至于那些个我与他的江湖流言,晚辈不敢说谎,都是真的,我也因此被逐出师门,晚辈一人行为无状,与我师门教导无关。”
  “好,好。”慧念的目光在谢离身上停留一刹,随即移开,道,“世间缘分本是天定,佛法慈悲若海,既然他肯向善,又何须计较因果来路?”
  他颔首微笑,对林故渊道:“你过来。”
  林故渊不知何意,走至慧念面前,慧念从怀中拿出一卷泛黄纸页,交到他手里,道:“玉虚子与我曾有约定,说我此番出来,若有机缘,便将此物转交与你。”
  林故渊疑惑着接过那部纸页,读了几段,面色发白,大惊失色:“这是——这是》明生心法》后三章!”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师父他、他不生我的气了么?”
  慧念笑道:“师徒之间,哪里有那些气可生,昆仑派那几个小徒回门派后,玉虚子便不再怪你了,前几日我在驿馆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找到我,说:‘若我那孽徒尽做些惊世骇俗,不敬天地君亲的逆举,你便把他一掌打死,若他仍谨记从前规矩,你便将此物转交给他吧,昆仑有上等内功,自家弟子流落江湖,整日里练那些邪门功夫,惹人笑话’。”
  林故渊泪水涟涟而下,将那几页黄纸紧紧握在手里,颤声道:“师尊,我师尊——多谢师尊,多谢方丈!”
  慧念瞧着他,见他感恩师门,未曾忘本,更露慈爱之色,笑道:“你手里有苍南道长的问天剑,谁敢说你是弃徒?往后那些逐出门墙的话,不必再说了。”
  林故渊接连道谢,谢离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满面阴鸷。
  慧念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罢,小师侄,再谢谢你。”
  说罢便要带菩桓一行离开,林故渊望向他背影,心中一动,心道:我师尊有此心意,为何不让陆师兄、怀瑾他们带给我,却要将明生心法交于慧念方丈?
  突然浑身一震,冷汗直冒,全明白了,一定是师尊听陆丘山等人说谢离被歃血术反噬,性命危噩,猜到我会找慧念方丈索要菩提心法,便拿心法试我,若我谨守分寸,他便迎我回师门……若我为了情郎,像那红莲魔头一般大开杀戒,做出残杀正道、盗取他门心法的奸恶之举,慧念方丈便可替昆仑清理门户!
  这么一想,慧念方丈不与少林寺其他僧人一道,却在城中单独行动,恐怕也有引我出洞之意——哎,可我一心救人,对那心法,连一丝丝的企图都没有过!
  心中顿时悲喜交加,喜的是与师尊之间终于解开嫌隙,再续师徒恩义;悲的是师尊竟真担心我成了魔教一党,为了谢离,连如何做人都忘了。
  他将心法掖进胸口,见慧念方丈并不离去,慈眉含笑,望着自己,眼中大有欣赏鼓励之意,突然读懂了师尊另一重意思。
  他低声喝道:“谢离,你过来!”
  接着双膝一跪,头重重磕在地上,声如泣血:“慧念师叔,晚辈有一事相求!”
  慧念却半点也不惊讶,微微一笑:“你是让我传授——”
  林故渊道:“是,请大师传功救我朋友!”
  慧念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沉吟道:“你让我以内力,平定他体内诸股真气,是不是?”
  林故渊点头,看向谢离,道:“他前些日子大伤痊愈,但一直经脉不畅,内力不聚,今日又为我挨了那贼人一掌,不知伤势如何,方丈慈悲为怀,他真的不是坏人,少林内功敦正平和,可化解诸般恶力,请方丈帮帮他,让他不再受痛苦折磨,晚辈万死不能报答!”
  说着要扯谢离与自己一同跪下,谢离何等骄傲,如何肯跪?两手抱胸,寒着脸色。
  慧念道:“你这朋友伤势何止你说的这一点?他是否修习过一种天下刚猛无匹的内功,后又无法控制,只好尽数废去?”林故渊点头:“就是那歃血邪书,江湖都已知晓。”
  慧念叹了口气,道:“我方才为他疗伤,他身上少说有二十余种邪门外道的武功心法,每种都修习精深,本来平和无事,但那魔功前日里突然暴涨,在体内肆虐作恶,一力压制各路真气,其他功法争相匹敌,如今那魔功凭空化去,另外的真气如群龙失首,争抢夺权,因而时时胸痛,无法聚力,长期以往,真气失合,冲撞五脏,怕是剧痛难忍,影响寿数。”
  “唔——”他搭住林故渊的脉,叹道,“年轻人不知节制,大喜大悲,耽于肉/欲,又加重了一层。”
  林故渊被他点破,霎时满脸通红,耳中冒气,臊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谢离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夸我呢。”
  慧念摇头叹息:“他体内已诸多邪煞孽力,若再加少林至阳之气,只能压制,不能化解,如何治得了伤?小师侄近日为他传功疗伤,想必有所察觉。”
  林故渊点头,每回谢离不适,他便用明生心法为他推宫疏解,当时有效,可过不久再试,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之意。
  他在心里叹气,难道谢离的伤真的再无法转圜?他要时时难受,一生与汤药金石为伴了么?
  却见慧念方丈淡然一笑,道:“以外力疗伤虽然无用,但若缓缓修习一门上乘内功心法,培植浩然正气,引导体内邪气,长此以往,他体内作恶邪力便可一一回归正途,万般隐患可解——天下最上乘的心法,非菩提心法莫属,哎,小师侄,事到如今,你仍不肯求我破戒,如此品性,连我都自愧不如。”
  林故渊怔怔道:“那是少林至宝,听说连慧字辈大师也不能人人修习,怎能授予外人?”
  慧念大笑道:“你这格局小了!我辈不曾人人修习,只因体质不同,并非人人合适。这心法在红莲看来,是通往血海尸山的邪道;在我们看来,只是一本强身健体的旧书,在你看来,却是救人解难的药引;佛法度化世间苦厄,用我们的旧书,救人间一条生命,这点小事,难道还值得一提?”
  第155章 去病之五
  慧念道:“这经书两次落入你手,你两次不要它,孩子,它与你有缘。”
  林故渊怎么都想不到慧念方丈如此宽宏大度,只觉得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生出好些感喟,原来俗世纷扰如迷烟障眼,谜底已在来路之中,他大喜过望,不住磕头:“多谢方丈,多谢方丈救命之恩!”
  回头唤道:“谢离,还站着做什么!”
  谢离满脸冷笑,呸了一口:“什么好东西,虚伪道士秃驴,一伙要抢我老婆,一伙要度我回头,我偏不练,又怎么了?我座下万千信徒,遍布五湖四海,我为天邪令鞠躬尽瘁,虽不是什么嗜杀成性的魔头,也瞧不上这和尚布施,死便死了,谁怕它!”
  说罢一甩袖子,竟是要走,林故渊飞身而来,刷的抽出问天剑,一剑指他咽喉,眸光凛冽,不怒自威。
  “好你个混账泼皮,你笑我以正邪断人心是固执迂腐,殊不知你才迂腐至极,邪道并非人人万死难赎,难道我正道便人人是奸诈小人?聂琪恶贯满盈,杀人如麻,你纵他宠他,为了他半生流离;我一生牵挂唯师门手足,我敬你爱你,你却步步紧逼,不管不顾辱我门派,断我手足,让天下同道耻笑是我痴恋于你;我生性清净无争,为了你,小心讨好你那些朋友兄弟,你却半点不尊重我,要逼我与那魔教一众不肖狂徒日夜相处,你有何面目说怜我爱我?你我本隔天堑,你与聂琪才是天生一对,从今往后,你们去做那恩爱夫妻,我们一刀两断,如同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