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切水落石出,众人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师兄弟终于云开雾散,忧的是玉玄子暗藏鬼胎,他们出来这么久,不知昆仑派中是否太平。
  陆丘山道:“咱们不能再耽搁了,要快些赶回门派,把这件事告诉玉虚师叔,早做准备,铲除奸恶。”
  两个绿衣师弟点头称是,各自紧了紧背上行囊,卓春眠忧心忡忡地望着林故渊:“我们一起走吧?这次有我们作证,必定能解除误会,放林师兄重回门派。”
  谢离独自走向一边,缓缓坐在破椅子上,那木椅年岁久远,发出吱呀一声沉闷响动。
  他苍白的手撑住额头,抬起眼睫,静静地望着林故渊,一动不动的坐着,长发遮去半边脸颊,露出一丝诡异笑意。
  林故渊与他相识,一向知他性情率性不羁,便是作恶逞凶也直来直去,从未见他如现在这般情状,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来回看向六人,烛火照着他的脸,那笑阴邪怪异,竟如幽鬼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飞身而起,截断他们去路。
  几人都打了个寒噤,陆丘山只觉不好,对几人道:“走吧,故渊有他的安排。”众人松了一口气,拔脚便走,卓春眠突然回头,大着胆子望向谢离,开口道:“前辈,我想问你一句话。”
  谢离没想到他敢主动与自己说话,似是一愣:“你说。”
  卓春眠道:“那魔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大家都那么恨它,却仍有人不惜众叛亲离也要投靠它?”
  陆丘山怕他惹恼了谢离,连忙喝道:“春眠,别乱说话。”
  谢离却不在意他的冒犯,对他笑了笑,道:“信神的,与信鬼的,原是同一帮人,你多看看就明白了。”
  林故渊知道他是怕自己又要走,用右手按住他肩膀,谢离看向自己肩头,偏头亲了亲他的手背,将他那只手握在手里,林故渊便与他交扣手指,轻轻碾磨,再不分开,二人都不说话,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眼见谢离浑身凶煞之气渐消,林故渊对卓春眠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回去吧。”他淡淡一笑,“你们肯向师尊解释,我便放心了。”
  陆丘山不再劝,拱手道:“故渊放心。”
  接着转向闻怀瑾,问他:“喂,犟驴,走不走?”
  第126章 净水寺之四
  闻怀瑾犹豫许久,上前抱住林故渊,低声在他耳边道:“要回来。”往他后背捶了两拳,却什么说不出口。林故渊也拍他的后背:“此事尚未了结,你知道我心意,前途漫漫,那边交给你们了。”
  闻怀瑾脱口道:“抱歉——”
  林故渊摇头道:“不用说。”又道:“思过堂那事,回头再与你算账。”
  闻怀瑾揩了一把眼角,恨道:“我若真恨你,何必听说你被罚跪,眼巴巴的下山买酒,又眼巴巴的去给你送。
  林故渊道:“酒?”
  “君不负啊!在思过堂那天,春眠不是给你送酒了么?”闻怀瑾道,“你就没想过是谁给他的?”林故渊皱眉:“是你?”
  “那是自然。”闻怀瑾道,“春眠的性子,逃次早课都吓得魂飞魄散,他哪来的‘君不负’?还不是我,怕你苦闷,带着酒壶去敲春眠房门,要他帮忙寄放在药酒窖里——我知道他必去看你,手边有你最喜欢的酒,定会偷了给你送去。”
  春眠嘀咕道:“原来早有预谋。”
  林故渊想起那夜,他刚说想醉一场,春眠就恰好带着“君不负”进门,心道原是如此,他心里一热,道:“谢了——”
  “别,别谢,牙酸。”闻怀瑾摇手,“你这见色忘义的白眼狼,半点没想到是我。”林故渊笑道:“我那时心情苦闷,未曾多想。”闻怀瑾叹了口气:“别人不了解你,我却清楚,你能当着小叔叔的面说出那些话,下了多大的狠心。”
  他睨着谢离:“你这来路不明的妖人,若你有半点对不起他,我即刻来给你收尸,你知不知道?”
  谢离笑而不答,林故渊用余光看他,只觉身心松弛,一股浊气一扫而空,然而转念一想,当夜的质疑责骂皆因那壶酒而起,心中疑窦丛生,问道:“怀瑾,你私自下山买酒一事,玉玄师叔知道吗?”
  怀瑾立刻猜出他心中所虑,答道:“知道,我抱着酒壶溜回来,跟他撞个满怀,心里正想‘糟了’,他却寒暄了几句便走了,现在想来,他已猜到那酒是我为你所备,因而夜审思过堂——”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最恨被人利用!”
  林故渊暗道:思过堂一夜,春眠刚带酒进门,玉玄师叔便已杀到,竟是早有预谋,怪不得怀瑾看见那酒壶时表情甚为古怪。
  陆丘山匆匆望向窗外,道:“走吧,天快亮了。”林故渊见谢离坐在椅子上不动,伸手拉他:“走了。”
  谢离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反问道:“去哪里呢?”
  “自然是要师尊共商对策,你不是要借我们正道之手铲除红莲?消息放出,必定群情激奋,各派豪杰举事,踏平魔教总坛——”
  话说出口,又觉不对,心道:谢离并非要覆灭魔教,而是从红莲手中夺权,听弦外之音,日后还有发扬扩张之意,我引正道清缴魔教,岂不是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这都是后话,一时之间辨不分明,林故渊道:“好,回去我们再想一想,一定有万全之策。”谢离笑道:“好。”
  林故渊奇道:“你怎么话如此少,我点你哑穴了么?”谢离只默默微笑,不肯答话。
  一行人推开寺门,尚未走出多远,陆丘山猛地停下:“不好。”
  话音未落,长剑已然出鞘,众人被他提醒,借着曦光向外看去,只见树林里人头攒动,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全都埋伏着身穿墨绿衣衫的泰山派弟子,有拿刀的,有拿剑的,有持弓的,个个目露凶光,粗略一算,足有四五百人之多。
  大家见此阵仗,顿时血冲头顶,手里持剑,各自上前,齐齐站成一排,与泰山派弟子呈对垒之势。
  闻怀瑾道:“怎会如此?”
  陆丘山简短道:“香炉。”
  闻怀瑾咬牙骂道:“这老贼恁地狡猾,怪不得溜得飞快,他不打草惊蛇,倒会瓮中捉鳖。”
  “罢了,拼了!”他把头发向后一甩,六两金在手,运气捏诀,眸中英华隐隐。
  周誉青缓步走出,两手负后,背插重剑,一派威严神态,捋须冷笑道:“你们这些贼人,竟能绕过重重封锁,擅闯禁地天子峰,说,你们是哪门哪派,有何目的!”
  林故渊心中洞明,心说他敢率弟子大举围攻,必定已想好说辞,眼下敌众我寡,又是擅闯别人地盘在先,再有理也辩不分明,怕是要一场血战,双眸一眯,手按剑柄,眉眼之中杀机乍起。
  云雾迷蒙之中,周誉青也认出了林故渊和闻怀瑾等人,阴阴笑道:“是你们!”
  林故渊直视他的双眼,轻蔑一笑:“是我们。”
  “好,好!”周誉青朗声道,“好个藏污纳垢的昆仑派!今日我们泰山派便要替天行道,杀你们一帮小狗,为武林除害!”
  林故渊不理睬他的挑衅,转头看了看左右的闻怀瑾和谢离,故意道:“咱们无意中听了周师叔的惊天秘密,吓得他江湖规矩也忘了,身为一派掌门,兴师动众的对后辈痛下杀手,以多欺少,以大压小,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话锋一转,望着周誉青背后的徒子徒孙,冷冷道:“你们说,他要给咱们找个什么理由,今日才能名正言顺的杀人灭口?”
  这回不等谢离接茬,闻怀瑾快言快语:“有句话叫贼喊抓贼,在周师叔这里是屡试不爽,必然又要说我们昆仑派勾结魔教在先,擅闯禁地在后,提着我们的尸首去找小叔叔算账,倒打一耙。”
  又笑道:“至于我们勾结魔教为何既不在魔教也不在昆仑,反而借八竿子打不着的泰山,自然是因为此处人杰地灵,在此处勾结来的魔教,生食可以美容养颜、炖汤可以强肾健脾,久久服之,必能长生不老,益寿延年。”
  危机关头,陆丘山却憋笑憋的手抖。
  闻怀瑾长身玉立,连讥带讽,明明是在回答林故渊的问题,一双凌厉凤眼却盯着周誉青,掏了掏耳朵眼,道:“这周师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少时读书少,翻来覆去只会这几句,我这耳朵,听得生了茧子。”
  林故渊淡淡一笑,望向谢离:“咱们怎么办?”
  谢离答得干脆:“杀。”
  周誉青气得脸色发青,手指众人,颤声道:“若今日容你们撒野,我们泰山派颜面何存!给、给我拿下这帮擅闯禁地的小贼!”
  这一句话音落地,不等泰山派动作,铮铮数声剑鸣大作,六把长剑同时出鞘,只见白衣翩跹,寒光乱闪,七条人影杀入敌阵,万千变化,势如疾风,与泰山派众人战成一团。
  泰山派人多势众,墨绿衣袍的弟子手操重剑,一波波蜂拥而至,这番搏斗不同于寻常武林切磋,周誉青怕阴谋败露,打定主意要杀人灭口,下手不留半分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