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故渊道:“师兄不必妄自菲□□武之道,唯有勤勉这一条路。”
  陈远嗟叹一声:“这话外人能信,你我皆是习武之人,何必自欺欺人?我已过了习武最佳年龄,想再进益,怕是难上加难。”
  “派中规矩,四十岁不入白衣,便要出师下山。”他顿了顿:“我无妻无子,除了昆仑山,无处可去……”
  第3章 决战
  林故渊道:“师兄此言差矣,我们进山习武,本就为了有朝一日拜别山门,江湖行走,锄强扶弱,做成一番事业,白衣也罢,绿衣也罢,难道要在山中困一辈子?“
  陈远道:“虽未明说,但你与丘山、怀瑾、春眠四位皆是下一任掌门人选,去留与否,于你们而言并无区别,我视昆仑为家,年纪又大了,此番下山,要去往何处?”
  林故渊见陈远只是默默不语,便道,”那你待如何?”
  “只需让我一局。”陈远目光尽是哀求之色,“你天资极高,又如此年轻,往后大有可为,不必拘泥这一局的胜败,等我拿了头筹,看在我数年勤恳的份上,四位师尊大约也不会为难,我升为白衣后便可永居昆仑,我必不会忘了林师弟今日恩情,若你日后参与掌门之争,我也将任你驱使——你大可放心,此事我绝不让第三人知晓。”
  “大师兄,故渊只知读书习武,不知其他。”林故渊隐有不悦神色,“你让我弄虚作假,又妄议掌门之位,污我清誉,更对不起玉玄师叔多年栽培,今夜之言我只当没听到,请师兄往后不要提了。”
  陈远仍不死心:“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你忘了,小时候你和怀瑾惹祸,我替你们收拾过多少烂摊子?若你此次肯高抬贵手,往后你们尽可任意而为,只要不闹到师尊面前,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今日与我高抬贵手,明日便可对他人任意变通,你这样做,置我昆仑百年门规于何地?”林故渊起身,大有送客之意,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陈远盯着他,等了许久,发觉那冷如霜雪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眼里的光芒寂灭下去,浮出一丝冰凉的恨意。
  他呵呵干笑:“果然是林故渊。”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看在同门情义的份上,我不会告知列位师尊,请大师兄好自为之。”林故渊抬手指门:“夜已深了,恕不远送。”
  林故渊没想到掌门大师兄会提出这种要求,陈远在这一代未下山的弟子中年纪最长,为人谦逊和善,多年严守门规,从无半点错处,虽说武学天资不高,但林故渊对他一直心存敬意,因此并未将深夜的龃龉放在心上,他性情孤高,甚少挂心他人之事,也未曾细想其中缘由。
  第二日便是升衣战决赛。
  猎风阵阵,旌旗飘摇,昆仑派门风严肃,难得有此盛会,上至四位掌门师尊,下至刚入派的幼童和扫地小役都赶来凑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将比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练武场极具气势,数丈高台拔地而起,空旷冷寂,大风漫卷,地面用山中特有的黑白石子拼出硕大的太极八卦图案,泛着清油油的冷光,高台的四周重重绑着烂银锁链,挂下长长短短的冰凌子。
  昆仑派轻功一绝,派中弟子比武切磋时常常飞跃高台,足间点着锁链辗转腾挪,剑飞衣动,霎是好看。
  陈远和林故渊站上比武场,互作一揖,道了声得罪,登时拔剑出鞘,只听铮铮几声剑响,两人斗作一处,步法太快了,功夫浅的小弟子们分不清招式,都提着一口气,只见一绿一白两条疾风般的人影冲天而起,你追我赶、恣意厮杀,斗到紧张时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等台上使出一个漂亮的拆解,复又魂魄归位,一起哇的一声赞叹起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却看门道,闻怀瑾等二三十位白衣弟子跟四位掌门站在一处,望着高台屏息凝神,全都捏着一把汗。
  陈远在之前的切磋中一向趋于防御,此时却反守为攻,攻势势如破竹,每一剑都直刺向林故渊命门。
  林故渊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拼尽全力,险些被打乱阵脚,连连举剑格挡,他自视根骨奇佳,很快镇定心神,拆了十四五招后更看穿他的套路,一柄朔风长剑舞得密不透风,陈远落了下风,但又不甘就此落败,略一思忖,挥动长剑左右格挡,却故意在下盘卖了个空档,等林故渊持剑跟进,突然运气飞身后撤,使出一招“待月西厢”,大有守株待兔之态,林故渊暗道一声雕虫小技,他比陈远早算了数招,心如明镜一般,剑尖一点,从万千剑气里化虚为实,铮的一声破了他的剑阵,接着借势腾空而起,使出“迎风回雪”十一式,剑尖堪堪直指陈远额间!
  他的招式太快,蓄力极深,陈远根本来不及躲闪,眼见就要中招,林故渊也吓了一跳,心说是被他先前的迅猛攻势所逼,手里竟失了分寸,急忙从剑尖泄力。陈远举剑再攻,出手又是杀招,他虽天资不高,但多年勤勉,稳扎稳打,此刻使出浑身解数,实力亦不可小觑,林故渊全力迎战,叮叮当当又拆数招,胜负成败之际,陈远却突然露出破绽,林故渊再次收剑不及,一剑刺中陈远手腕,当啷一声,长剑脱手,鲜血淋漓。
  “渊儿,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玉虚子在台下喝道。
  林故渊只是疑惑,明明陈远攻势凌厉,显是应对有余,怎的自己稍一进攻,他便像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陈远用足尖挑起地上长剑,左手捏诀,右手提剑,转眼攻势再起,这一次却是用上了乱雪剑的“杀”字诀,这是万不得已的一套杀招,化己方万千剑气于一处,干脆果决,锋利狠辣,林故渊只得举剑相迎,可那陈远却像方才一样,每到关键处就被封的处处后退,林故渊就像一记狠拳打在棉花上,打打进进,已将陈远逼至高台一角。
  他一心拆招,不疑有他,却不知在外人看来,陈远师兄已被逼至绝境,不得不负隅顽抗,只见他双眼赤红,脚步踉跄,汗水淋淋而下,众弟子窃窃私语:“大师兄也太可怜了——”
  玉玄、玉清二位掌门各自喝茶,都淡淡道:“渊儿又进益了。”
  玉虚只是盯着高台,默不作声。
  原来陈远素来待人温和,他又时常一副踏实自谦的样子,比武练剑常自嘲技不如人,哄着师弟们欢心,众人都将他当做那等本分人物,哪里想到他心中的许多关窍?而林故渊等作为掌门师尊座下弟子,自幼由玉虚子亲授武功,甚少有机会与二三代弟子练剑切磋,偶尔现身演武场,也是玉虚子令他指点师兄弟剑法,他便从不留情,时常把师弟们打的狼狈逃窜。
  他性子孤冷,不多与人攀谈,切磋完便收剑离去,常常是师弟们即羡慕他实力,又恨得牙痒痒。
  却说林故渊被来来回回打的烦躁,一心速战速决,不知不觉蓄起全身真气灌注剑锋,剑招愈发凌厉,身法如满天大雪一般,陈远眼看寒光扑面,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这一瞬间的犹豫,他已被扑面而来的剑气逼得连番后退,只差一步就要仰面坠下高台!
  台下众弟子啊的一声惊呼,林故渊急忙催动内力,硬生生收住攻势,抓住陈远的左臂往回一拉,挡住他下坠的势头。
  兔起鹘落,只见瞬息之间,陈远大袖一扬,藏在袖中的左手微微一动,只听极轻微的嗖嗖声响,林故渊顿感虎口、左肋,右膝三处剧痛,刹那间陈远已杀至眼前,林故渊惊怒交加,反手便是一掌,这一掌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他算准了能一击制敌,却见陈远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竟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台下发出唔的一片惊叫。
  玉玄子怒道:“林故渊!你已胜券在握,何必下此重手!”
  陈远跪在地上咳血不止,已是无法动弹,两位蓝衣弟子匆忙上台为他检查伤势,都摇摇头,向观战的掌门师兄禀报:“大师兄受伤严重,心肺皆损,不可再比了!”
  林故渊不可思议看向自己右掌,喃喃道:“我只使出五成功力,他怎会伤得如此厉害?”眼看台下议论纷纷,他终于觉察不对,大声喝道:“是你先用暗器伤我,又自行震碎筋脉陷害于我,请四位师尊明察!”
  两位蓝衣弟子架着陈远,他的前襟血迹斑斑,脸色惨白,形状骇人,挣扎着抬起头:“我已然败给了你,你不肯饶过我,下重手也便罢了,为何、为何又要血口喷人!”
  林故渊反身去找,哪还有暗器的影子?他不知道陈远在袖里藏了冰凌,格斗时体温上升,冰凌逐渐融化,化到指甲大小时被他移到手心,灌注真气一击而出,正打在林故渊的三处穴位,比武台刮着阵阵烈风,四周皆是皑皑白雪,三粒小冰凌早看不见了。
  昆仑派规矩刚正严明,输了比赛是小,但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恤手足、残害同门、不忠不义等却是一等一的大罪,林故渊冷汗涔涔而下,这才明白,原来陈远不是要胜他,而是要陷害他骄纵无度,这是从白衣弟子直接除名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