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小吃街，苏椒椒的眼睛已经湿了。
  歌声缠绵缱绻。
  她一路上都在想前世的那些事，那些人。
  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听懂这首歌的悲伤，如果世上真的有忘情水，她愿意喝一杯，再也不要想起那些人，那些事。
  苏椒椒机械般骑着自行车去了华联商场，上三楼买了面料和辅料，耳边依然回响着伤感的乐曲，下楼的时候，有人喊她，她才回过神来，在一楼柜台里卖货的女孩是她初中同学刘莹，刘莹跟她做了一年的同桌，两人关系很好。
  这个年代没有便捷的联系方式，毕业后就没联系了。
  聊了几句，苏椒椒才知道刘莹初中毕业就来这里给她表姐卖相机胶卷，一个月三百块，中午管吃，每天回家住，前几天她哥结婚，她在家帮她妈招待客人，才没来上班。
  “说起来，你还是我哥和我嫂子的半个媒人呢！”刘莹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爽快道，“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妈还说，应该请你来的，谁知忙起来就忘了，你不要怪我。”
  刘莹嫂子就是梧桐村的。
  上学的时候，苏椒椒帮他们传了几封信。
  “我当然不会怪你的。”苏椒椒这才想起刘莹说的半个媒人的事，连声恭喜，“我祝哥哥嫂嫂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刘莹并不是忘了。
  而是不想让她为难罢了。
  即便她是半个媒人，也没有空手去的道理。
  “谢谢老同学。”刘莹一阵爽朗地笑，“你没事的时候过来找我玩，不要有了新同学就忘记老同学了。”
  从华联商场出来，苏椒椒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到了家，苏椒椒没让陈桂兰去学校送她，而是直接把自行车还给了二舅，陈桂兰不解：“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去学校吗？”
  “妈，你不用来回跑了，
  我坐小公共回去就行。”苏椒椒没事人一样笑道，“你又要下地干活，又得做头花做腰包，够你累的了。”
  “妈不累。”陈桂兰摸着那些面料，感慨道，“只要能赚到钱，妈怎样都行。”
  “妈，你也别太累了，做不完的话就再一个集。”苏椒椒看着陈桂兰黝黑干瘦的脸，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刚才我在学校里碰到我爸了，他给我把学费交了。”
  现在她手里有三百多块钱的流动资金，这还不算陈桂兰手里那些面料，等陈桂兰这批腰包买了，又能收入三四百，手里的钱宽裕了，她就能有本钱去墨城上货了。
  墨城有他们这边方圆百里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
  前世她跟着秦霜去过一次，对那边很熟悉。
  “真的？”陈桂兰很是惊喜，嘴角弧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我就说嘛，你爸只是那么说，他不会不管你的，你好好上学，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好，我听妈的话。”苏椒椒欣然答应，并没有破坏她妈的好心情。
  临走，陈桂兰给她装了几个包子和鸡蛋，嘱咐让她晚上吃，苏椒椒接了，去村头等小公共。
  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一辆小公共车在她前面，这个时候约莫着也该返程了，错过了这辆车，她只能走着去学校。
  好在，没多久小公共车就来了。
  苏椒椒没去学校，直接去了华联商场，去一楼百货那边买了墨镜和帽子，又去找刘莹租了一个相机。
  军训期间不能出校门。
  正式开学后的每个周末她都要用来上货卖货，时间宝贵，趁着有空，她想确认一下，苏厚礼和高美凤究竟是不是像梁坤说的那样，如果是，她必须要保存证据。
  这种事，大喊大叫是没有用的。
  唯有拿到足够的利益才是明智之举。
  “你们开学不是要军训吗？”刘莹见她租相机，有些奇怪，“你用相机干嘛？”
  “过几天再告诉你。”苏椒椒给她放了押金，刘莹硬是塞给她，还帮她装好胶卷，板着脸道，“要什么押金，要你的押金，我还是人吗？你只管拿去用，到时候你付租金就好。”
  苏椒椒也没跟她拉扯，把相机放进书包里，回学校找张老师请了晚自习的假，说她有点急事。
  第20章 成年人的手段
  从学校出来，苏椒椒背着书包去了齐美服装厂。
  成年人的事要靠成年人的手段来解决。
  什么一家人，什么亲情，都是白扯。
  齐美服装厂是省外贸的下属公司，属于来料加工，承接各种外贸服装订单。
  九十年的服装业蓬勃发展，各大服装厂的订单雪花般接到手软，齐美服装厂背靠大树好乘凉，订单更多，常年招工，加班加点都是家常便饭。
  下午五点，齐美服装厂门卫室的铃声准时响起。
  不多时，三三两两的小姑娘，小伙子说说笑笑地走出来，纷纷去了不远处的小吃街，齐美服装厂有自己的食堂，饭菜花样自然比不上小吃街，不想吃食堂的都跑到了小吃街，吃完回来再加班。
  苏椒椒带着墨镜和帽子，脖子上挂着相机，站在路边显得很是突兀，来往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一眼，她并不在意，反复摆弄着相机，不停地对准路边绿化带里的冬青树反复调试镜头。
  直到苏厚礼和高美凤出现在镜头里，她才不慌不忙地跟了过去。
  高美凤看上去并不高兴，出了服装厂就快步走在前面，许是为了避嫌，苏厚礼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跟门卫聊了几句，才朝相反方向走去。
  梁坤说他们已经住在了一起，那么他们分开走，就是欲盖弥彰。
  苏椒椒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高美凤一探究竟。
  齐美服装厂后面是个城中村，住满了打工的人。
  高美凤租的房子离服装厂有点远，过了两个路口才到，她住的是南房，门口直接对着大街，大街对面就是个菜市场，出门就能买菜。
  不多时，就见苏厚礼提着一捆青菜从菜市场走过来。
  高美凤拿了板凳坐在门口，见他过来，冷冰冰地说道：“你不去陪你老婆孩子，到我这里来干嘛？”
  她还因为今天的事生气。
  说好了他帮她女儿交学费的，可他却跑去给自己的女儿交了学费。
  听说他还从门卫大爷那里借了一百块钱，刚发了工资就借钱，敢情他把所有的工资都给了他的女儿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做饭了。”苏厚礼自知理亏，眼带笑意地拿着菜推门进了屋，他跟在家时的态度，判若两人，此时此刻的他，性格温和，勤快能干，是个好男人。
  苏椒椒望着镜头里同框的两人，难言的愤怒涌上心头。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他几个耳光，这种自私自利，虚伪至极的男人，将来无论什么下场，都是自作自受。
  拍了两张，她就拍不下去了。
  冷不丁，她被人从背后拍了肩膀，苏椒椒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刘莹，她手里提着一串螃蟹，笑嘻嘻地望着她：“我当是谁，你在干嘛？”
  “没干嘛，你吓我一跳。”苏椒椒收了相机，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表姐就是这个村的，她叫我来吃饭。”刘莹扬了扬手里的螃蟹，“咱不能空手来。”
  又问，“你不在学校，跑到这里来干嘛？”
  “我溜达……”苏椒椒不想把苏厚礼这点破事告诉刘莹，刘莹却一眼认出了正在门口洗菜的人是苏厚礼，见他和坐在门口的女人有说有笑，秒懂，她拉着苏椒椒去了一边，把相机拿了过来，拍着胸脯道：“你只管回学校上学，这点事有我，我帮你搞定，不就是几张照片，放心，我不会打草惊蛇，我不会被发现，我懂，我都懂，我是懂姐！”
  刘莹还是跟上学时一样，自信阳光。
  她在学校里有个绰号，懂姐。
  “好，我信你！”苏椒椒干脆把墨镜和帽子都给了刘莹，事到如今，她也不必遮掩了。
  “走走走，去我表姐家吃饭。”刘莹知道她心情不好，拽着她就走，“不远的，就在前面那个胡同里。”
  “我不去，我还要上晚自习呢！”苏椒椒是真的不想去，她跟她表姐又不熟，冒冒失失去别人家吃饭，太唐突了。
  “哎呀，你都出来了，上什么晚自习。”刘莹不管不顾地拽着她就走，走了几步，她又咯咯地捂嘴笑，“实话告诉你，我表姐喊我来，是给我相亲的。”
  相亲？
  苏椒椒记得刘莹比她大一岁，很是惊讶：“你才十八就相亲？”
  “是我表姐夫的表弟，我表姐说，先处着……”刘莹再开朗，遇到这样的事，也有些不好意思，晃着苏椒椒的胳膊撒娇道，“本来在商场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我是觉得你回学校上课，才没告诉你，都到这里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好吧，我去买点水果。”苏椒椒只得答应。
  “买什么水果，快走吧！”刘莹拉着她就走，“我就知道，你总是心思太重。”
  刘莹表姐家在菜市场的另一侧，已经到了城中村的村边，她所在的胡同很宽敞，门口栽了竹子，郁郁葱葱，随风摇摆，很有意境。
  一进门，苏椒椒就看见了秦霜和秦修明。
  母子俩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说说笑笑地喝茶聊天。
  苏椒椒没想到竟然碰到他们了，真是躲都躲不掉。
  秦修明认出了苏椒椒，眼带笑意，却不说话。
  秦霜穿着一身灰色西服，烫着齐耳短发，依然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宛如前世那般。
  “莹子，你带客人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刘莹的表姐王蕾笑容满面地起身迎上来，王蕾在城里长大，心思比较活络，是华联商场的第一批商户，也是胶县最早的那一批暴发户。
  前世苏椒椒没有在这个时候碰到刘莹，她一进厂就加班根本没时间去华联商场，她是在过年的时候，去华联商场买衣裳才知道刘莹在一楼商场给她表姐打工，那时她跟王蕾打了个照面，她三十多岁，画着淡妆，说话就笑，看上去很幸福的模样。
  “快坐快坐。”王蕾拉着两人坐下，她嗓音很好听，清凌凌地，“你好，我是刘莹的表姐，很高兴认识你。”
  “表姐好。”苏椒椒挨着刘莹坐下来，刘莹眉飞色舞地告诉王蕾
  ，“姐，这是我初中同学苏椒椒，我俩上学的时候还是同桌，刚才在大街上碰到的，我就让她来家里玩，她现在在一中上学。”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能考上一中，你连职专都没考上。”王蕾嗔怪地看着刘莹，“上学的时候就不能跟着人家好好学学。”
  “哎呀姐，你就知道揭我的短。”刘莹吐吐舌头。
  苏椒椒低头不语。
  城中村的院子都不大，院子里铺了那种带花纹的地砖，他们不养鸡鸭，显得格外干净整洁。
  除了这组石桌石凳，墙脚处打了一口水井，水池四四方方，还用水泥砌了洗衣板，洗发水洗面奶还有香皂肥皂整齐地摆放在水池边上，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缕淡淡的清香味。
  “苏椒椒，咱们又见面了。”秦修明这才跟苏椒椒打招呼，他穿着黑色半袖衫，米色牛仔裤，秦霜在佳丽服装厂当销售厂长，比较注重个人形象，秦修明的穿着也一直很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