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红叶的表情哀哀的。她没有狼狈或扭曲,可能是长久的训练早已经将美丽铭刻到身体上,就连悲哀也含蓄而朦胧。
  她分明是艳丽的,明亮的,像开到最盛即将整朵坠落的花。
  但我同时听到了她和小镜花两个人的无声痛哭。
  “去吧,”我对镜花说,“不跟她回去,但去拥抱她。”
  小女孩看了我一眼,踌躇地,缓慢地,但一步也没有后退地向红叶走了过去。
  这是很感人的场景,我听到了中岛敦不明所以但是非常投入的吸鼻子的声音,转头一看他连眼眶都红了。
  我:“……”
  我眼神示意织田作,不然就给他也抱一个吧。
  织田作:?
  呆毛缓缓变成问号。
  错失一个拥抱的中岛敦悄悄问:“我们之后要怎么做?小镜花真的要去武装侦探社吗?”
  孩子不聪明怎么办?
  我看了他一眼,也悄悄地问:“你就这么相信我们吗?我们可是mafia家族盟友哎,万一我是故意骗小镜花去红叶姐那边呢?”
  中岛反应了两秒,没反应过来:“……啊?”
  哇他是很认真的觉得我是个好人不会伤害他。
  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个笑声有点突兀,那边还在别别扭扭拥抱的两位女士都看了过来,脸上带着些疑惑。
  我笑容爽朗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小镜花被带走的。”
  “因为今天要被带走的是红叶姐嘛。”
  他们都诧异极了。
  我从伞柄里抽出刀来,对准了侧面的花丛:“难为你在里面看完了全过程,现在一定很无聊吧?要试试活动一下筋骨吗?”
  这种情况下,再比拼耐心试图隐藏,就有点没意思了。
  瘦高的青年用老虎的爪牙拂开花枝,从阴影里站了出来。
  他神情静静的,穿着这个季节里一看就让人觉得热的黑大衣,领子扣到最顶上,把喉咙都遮住,白发有被斜切了一刀的刘海,白虎的四肢后有黑白花纹的尾巴在摇曳。
  明明外形这么显眼,神情和气质却都静静的,潜伏下来就谁都感受不到老虎的威胁,反而像是一尊石头雕塑……或者死去的什么东西。
  “你好,”他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看不出来一点一惊一乍的样子,“我家首领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你好,”我说,“那你自己要问好吗?”
  一惊一乍本乍在织田作的帮助上合上了下巴,手舞足蹈,大为震撼:“不是、你是、啊我其实有兄弟吗?啊???为什么你、我……啊???”
  黑衣服的白老虎彬彬有礼地忽视他向我打招呼:“要的,我叫中岛敦,您好。”
  中岛敦的“兄弟论”戛然而止。
  第350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这当然不会是中岛敦的兄弟。
  就算确实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出场、这个氛围、这个人均智商不会低于90的场景中,就算是被吓得炸毛的小老虎,也没有人会真的以为这位不速之客是来认亲的。
  织田作迅速抬手:“别看,是二重身。”
  小老虎:“咦咦——?!”
  ……不,也不是这个吧。
  虽然我读书少,但也是知道“二重身”这种设定的。起源于心理学上的名词,死期将至的不祥预兆,acgn用来加时髦值的角色……织田作捂住小老虎眼睛,说明他以为的是第二种,是个幻影。
  但是,从这个世界的本质来说——有一个跟白虎少年相对的黑虎,这么大的反差,才更吸引人吧?
  “只说名字吗?自我介绍是不是该详细一点?”
  我从他身上闻到了深入进骨子里的血腥气,并不冰冷,也不恐怖,只是滞涩,像不堪负荷的齿轮卡了血,又偏要用,只好在斑驳锈迹中发霉,等待腐烂。
  这是意象化的描述,颇为文艺,可能还掺杂了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滤镜,不太像我从前风格。那味道也并不存在于现实,优秀的杀手身上不会有明显的气味。
  是的,虽然他被发现了,但他隐匿自己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我并不是靠嗅觉发现他的。
  是靠视觉……或者某种特异功能:
  我能看到人身上的“光”。
  好人是绿色,恶人是红色,作恶越多红芒越重,日光下还好,晚上看简直是行走的红绿灯。
  这个功能是在飞机上见到白兰之后出现的,就是我当时以为的幻觉。听起来酷炫,实际也有点不大不小的弊端。我至今还没被白兰或者横滨的晚上闪到眼,全靠这灯光亮度是可以调节的,随着心意开关。
  通常情况下,我会把亮度调很低,只在需要的时候调亮,用作摸排或探查。好比刚才:昏暗的薄暮光线里,花木阴影中亮起的荧荧红光,几乎要跟中华街里挂的红灯笼一样了。
  黑虎幅度很小的抿了抿嘴,僵硬但流利地张口就来:“我的来历并不重要,您无需为此费心。首领只是让我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做什么的意思,也无意与您为敌……”
  “这也是你的首领教你的回答吗?”我听得头疼,“别这么紧张,你背多了。”
  “抱歉。请您原谅。”
  “倒也不到需要道歉的程度……”
  “抱歉。请您原谅。”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空无一物,“这是他设定的自动回复吗?”
  “首领说,”他吸了口气,抬手鼓掌,语气与其说坚毅,不如说是一本正经如临大敌,“‘连这都能猜到,太棒啦!不愧是凉君!’”
  我:“……”
  他缓缓放下手:“……首领是这样说的。”
  感觉头更疼了。
  这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卡在戏弄和耍赖的边缘,既不让人干脆利落得到答案,又亲昵得让人生不起气来。如果我记忆还在,想必会为这活泼的恶作剧会心一笑。
  但我没有印象。现在能知道的,只有他的首领至少不是森首领那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不然那也太吓人了。
  “你直接把他允许透露的信息告诉我好了。”
  我对能得到多少有价值的回答不抱希望,苏醒以来遇到的谜语人实在太多,我对他们的作风也习惯了,坐下来喝杯茶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绕上十个八个圈子是怎么也不可能说清的。
  换别人来,可能已经被憋屈得上火了。我还能不紧不慢地跟他们兜圈子玩解密游戏,是因为我不着急。
  反正我没有记忆了,除了找到雪莉也没有其他目标。在彭格列表示能保证后者安全的情况下,连速战速决的需要都没有了。
  ——不是想玩吗,那就玩好了:)
  一身不祥红光的中岛敦果然有现成的答案,他又想了想,忽然转头看了眼什么:“确实有的。首领让我跟您说——”
  他短暂而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在这片刻停顿里,有人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小镜花一声惊呼,织田作单手上膛,短刀和枪|口同时对准了这边:“你做了什么?”
  “——无论结果如何,portmafia欢迎您来做客。”
  “【夜叉白雪】!”
  白色的夜叉凭空出现,骤然一剑当头斩下!
  剑风飒飒,非人的异能造物杀气冲天,气劲鼓荡白色衣摆。黑衣的中岛敦没有躲避,他偏头看着剑光,一直空空茫茫的表情终于有所波动,像是幽魂落到实处,露出堪称欣慰的笑容:
  “小镜花……”
  镜花水月一般,他的身影消失了。
  从原地,从一动不动的我的眼睛里。剑气吹动头发也拂动,我紧盯着他站立过的那一小块地面,在脑内反复回放他消失的那一瞬间,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他就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消失。
  唯二留下的,是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以及——
  一动不动,昏迷在织田作怀里的中岛敦。
  小镜花已经冲过去检查他的脉搏心跳,手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收起。织田作应该已经检查过一轮,此刻正扶着少年人躺倒在地,低声安抚着小女孩别太着急,将疑问的眼神投向我。
  我摇了摇头,示意没看清任何攻击的动作。
  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尾崎红叶,手里依然持着枪:“那么,森氏有什么想说的吗?作为曾经的portmafia?”
  红叶还在皱眉凝视黑虎消失的地方。
  从表情来看,她应是也有疑惑的地方,听到织田作的话却并没有配合的意思,而是顿了一刹,很有些刻意地偏头看去。
  ——非常刻意,肩膀以下纹丝不动,脖颈挺直,下巴微抬,眼角挑出十万分的冰冷不屑。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向织田作……好吧也不是很正眼。这两个人之间有私怨吗?
  红叶用与表情眼神相符的语气冷笑着说:“哎呀,区区私人作坊的小职员而已,竟然敢用这等语气质问妾身吗?”
  织田作皱眉。
  “还是说,”红叶接着说,“你以为区区四年,就能抹消你曾经做下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