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正常的人体,怎么会对吸入肺部的有毒冰晶毫无反应呢?
  第一次是冰人偶发现的,“我”非“我”;第二次是它反应过来的,“人”非“人”。
  第三次是我告诉它的。
  刻意留下的、有引导性的破绽,总比被别人看出来的更有可操作性。
  我看着几乎蜷缩着倒在地上的上弦贰的身体,觉得有点新鲜。
  没有感情那自然就不会有感情用事、冲动行事的时候,某种意义上,比正常人还好对付。只要摸清了它的逻辑,就像背过了电脑程序的指令,接下来要做的只是输入命令就好了。
  它会主动完成剩下的部分。
  但是,就算如此,主动把自己的脑子捏碎好长出一个新的来、进而摆脱我可能施加给它的幻术,这么果断的做法还是让我有点……
  我轻轻地呼出口气。
  “就算能长回来,”我问它,“不痛吗?”
  长着两颗虎牙的嘴颤了颤,慢慢咧开:“痛啊,但是能怎么办呢?”
  他甜腻腻地抱怨我诡计多端:“太狡猾了,这不是根本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施的术,也无从防御吗?明明都把耳朵堵住了……真是可怕啊,那条龙,其实并不是假的吧?”
  “你现在可是好好地躺在我旁边的地上,哪里有龙?”
  “骗人,不对,骗鬼,”他慢慢地抬手在地上摸索,这无力也无威胁的动作让我有些好奇,就任由他随便乱摸,最后把手伸到我衣袖边来,摸到了在地上懒散地扭来扭去的锁链,“这不是有吗?”
  “如果我没躲开……现在它已经穿透了我的心脏和脑袋,像搅碎那些孩子一样,把我也打成粉末了吧?”
  我笑笑,没说话。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有气无力地:“所以,那两个跟你一起的人类,从一开始就离开了吗?”
  “对啊。”
  “骗鬼。你这么厉害,他们还用逃跑吗?”
  “谁说的,我一点都不厉害,”身后风声响起,继而是锁链的哗啦啦,一声清脆碰撞闷响后,我慢慢转身,看着那只长着七彩色眼珠子和小半个脑花一样的组织的冰人偶,“要是真那么厉害的话,你还敢偷袭我吗?”
  把自己的眼睛和仅剩的脑子丢出去,趁乱长在一只碎得差不多了的御子身上,然后本体在这边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没有存在感也没有杀伤力的破冰娃娃用最原始的方法来偷袭。
  真不愧是自己脑子都能说捏就捏的狠人。
  我抬手去把纠缠在冰人偶冰刀一样的手臂上的锁链解开,叹了口气,刚想继续说点什么……
  筷子粗的冰柱穿胸而过,继而炸开无数冰棱。
  我低头,又回头,看到上半张脸都还没长好的上弦贰慢慢收手,很自如地坐起来,不说生龙活虎吧,也一点虚弱的样子都没有。
  我吐了口血,他咧嘴一笑:
  “我输了,我装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从他身后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对着那具逐渐消散的身体和冰人偶上的七彩大眼珠子咧开同样爽朗灿烂的笑容:
  “好巧,我也是。”
  “顺便你再猜猜,现在几点了?”
  第305章 霞云之下
  “我输了,我装的。”
  “好巧哦,我也是。”
  这是什么阴间对话。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来,都会为两位发言人的无耻和莫名默契而深深震撼,继而吐槽。
  但蝴蝶忍和无一郎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正常人。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蝴蝶忍只恨不得此刻打爆了上弦贰脑袋的人是自己,嘴角已经疯狂上扬,跃跃欲试地做足了随时冲进去补刀的准备。而无一郎……
  无一郎脸上“哥哥真厉害”“不愧是哥哥”的字样都写不下了。
  他把手搭在刀柄上、膝盖抵着瓦片,安静又乖巧地半蹲在旁边的屋顶上,微垂着头,目不转睛。蝴蝶忍站在他身侧。少女早已经把流光溢彩的蝶翼般的羽织好好披上了,投下的影子娇小,正好落在无一郎手边。
  他们迥异的目光都落在巷子里,再准确点,是一站一坐的一人一鬼身上——
  姿态从容、微笑依旧的人,和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鬼。
  前者闲适得像是刚刚晒完月亮散步回来,伸出手掐脖子的姿势也轻描淡写,一点都看不出是在跟敌人厮杀,反而更像是随手挽起衣袖,动作轻巧地攀折一枝孱弱的花。
  当然后者也绝不是能用花来形容的东西就是了。
  也并不孱弱。
  能够说明这一点的证据就在这一人一鬼身旁。如果说那只偷袭失败后就倒在了地上的、有着一只七彩眼瞳和半块脑组织的冰人偶只能说明上弦贰的狠辣果决和狡诈,那几十米高、宛若神迹的冰莲菩萨,就是单纯的“实力强大”的体现。
  巨大的冰质塑像多手多身多面,层叠弯曲如正经历蜕皮的蝉,比起佛像和菩萨,反而更接近于蜈蚣一般的鬼神之类的形象。蜈蚣弓起的脊背上有巨大的冰柱,从地面直刺向最上层,粗壮而锋利,把它死死地钉在地上。
  这是不久前在蝴蝶忍和无一郎注视下拔地而起的。被幻术所惑掉头掉到一半的鬼大梦初醒似的,两手扶住正了自己的脑袋,接着就开始跟空气斗智斗勇,一边满地乱跑疯狂转圈,一边制造出巨大的冰柱攻击自己,最后还搞出了这么个富有艺术气息的东西。
  只这些就已经是鬼杀队的柱都没有见过的大场面了,更别提之后的徒手掏脑子。再往后还把半个脑袋都捏爆,何等血腥,何等凶暴,堪称我杀我自己的典范。
  场面宏大壮阔,紧张刺激,高|潮迭起,就是在没有中幻术的两人看来,有点滑稽。
  十二鬼月中的上弦贰,冰之鬼,竟然被一个看起来才十二岁的小孩子耍得团团转,传出去够鬼杀队笑一年。
  “真好啊,”蝴蝶忍微笑着叹息,“如果……”
  如果她的力量能再大一点就好了。
  如果能亲自下场给姐姐报仇就好了。
  如果能把这下三滥折磨得再惨亿些就好了。
  不过凉现在做的已经很好了,地下实验室共同研究的经历已经能够说明他在折磨敌人这方面很有一手。
  蝴蝶忍稍微回想了一下试验品们临死前狂喜到癫狂的表情,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杀鬼当然也是同样。
  其实她偶尔会觉得野凉跟猫很像。都是那种乍一看显得温顺可爱,但真正熟悉的人反而会觉得不好接近、脑回路清奇、还很喜欢玩弄猎物的恶劣小动物。还很能打,从敌人的角度来说应该是相当可怕的天敌。
  当然他们不是敌人,所以就是……有点恶劣的可爱?
  她在这里陷入沉思,没注意到迟迟没有等到“如果”后续的无一郎已经将疑惑的眼神投注过来。他还没有长进到能听懂他人言外之意的地步,更谈不上体贴,就大咧咧地直接问:“如果什么?”
  蝴蝶忍立刻回神,回答滴水不漏:“不,没什么。”
  “喔,”无一郎顿了顿,觉得蝴蝶忍说没什么就是真的没什么了,便转而问自己想问的:“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去?哥哥看起来已经结束了。”
  蝴蝶忍歪了歪头:“咦,有一郎君没有跟你说过吗?”
  “……什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要跟有一郎君分开行动了。他有自己的安排,我们也有别的任务。”
  无一郎大为震惊:“哥哥没跟我说!”
  少女没再回答,只是凝望着他,缓缓露出莫名的微笑。
  ……
  胜负已分。
  死到临头。
  童磨堪称乖顺地坐在地上,半截脑壳缓缓生长,那些被镶嵌到冰偶脸上、用来操纵它行动的眼珠子和脑子不要也罢,反正还能长新的。
  按理说,他现在该狂暴一下,爆发一波,在死亡的绝境中突破自己,然后反败为胜化险为夷什么的……他的同事们其实也能做到这一点,上弦之所以为上弦,就是因为比别的小鬼要强上千倍百倍。
  童磨并不觉得自己是例外。
  但他就是做不到。
  归根到底,渴望着存活的生物才会爆发求生欲这种东西,但他没有感情,自然也就没有欲望。虽然不想死掉是人之常情,但真要死的话,这不是没办法嘛。
  死就死吧。
  “……”不对。
  他还是有一点点想法的。
  “我说啊,那个,虽然现在问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太有趣了,太神奇了,我真的真的很好奇……”
  童磨说好奇就是真的好奇,也不顾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又在使诈,兴致勃勃地转头提问:“我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是真转头,脑袋在脖子上拧转一百八十度的那种,离近点都能听到十足清脆响亮的颈骨断裂的咔嚓声。
  配上长到一半被这一转差点洒出来的点滴脑浆,以及后边瘫成一滩的半人半冰的东西,整个场面惊悚得该被打入午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