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但是晶状体没什么问题,那大概就是失血过久的后遗症了。
  没人回应。
  我愣了一下:‘侵蚀?侵蚀者?老头子?’
  别说人了,放开听觉,周围有且只有旁边那个孩子微弱急促的呼吸和风吹过山林枝叶的哗啦声。
  侵蚀者不知所踪,只有我灵魂里铭刻纠缠的黑色印记还在,证明它没有消失,只是不在这个世界里。
  哦豁。
  玩脱了。
  ……那就只能冒着这个高度近视一般的视野做事了。
  幻术也不是真的无所不能的,虽然整体看来相当唯心,但毕竟物质才是世界的基础嘛。同样的幻术作用在不同的载体上,效果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这具身体的骨龄才十岁左右,虽然平时锻炼得当,体质还算不错,但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孩,还是在死后意识全无的情况下被我附体。类似情况的泉奈是宇智波家仅此于斑哥的强者,他都将养了好多天才能外出走动,更不用说这个仓促之间只能将就的孩子了。
  我慢慢地挪动着爬起来,坐在草席上。本来想扶着地面站起来的,但那个喊哥哥的小孩还拉着这具身体的右手,以这具刚刚复活的身体挣脱不开,还是坐着算了。
  “哥……哥……”
  模糊的视野里,满身是血的长发的孩子低声呢喃,在昏迷中都带着哭腔。
  很痛苦吧。
  我看向门外。简陋的室内,大敞的木门,狼藉的门口,和远处还在悠然拂动的风中的山林。按照血液干涸的程度来看,这场横祸已经发生了一夜,现场却没有兄弟俩以外的第三个人,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深山中相依为命的兄弟二人。
  不是人类,因为强盗和山匪看不上这么穷困潦倒的人家,而能够对两个孩子寻仇的变态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开;不是野兽,这个天气山中不会缺少食物,而真的饥饿的野兽也不会远离自己看好的猎物,现在兄弟俩无法行动,真有野兽都该吃上了。
  我慢慢地活动手指,安抚地揉捏小孩子的手掌,试图把手抽出来,目光落在门外延伸进来的长而平直的血迹上。
  有什么东西……从那边的门进来,速度很快,一击撕裂了哥哥的手臂……然后屋子里发生了战斗……是弟弟,他跟那个东西去了门前,缠斗了一晚上,直到……
  直到那个东西彻底不能对兄弟俩造成威胁。
  没有血,不是逃走了。对一个十一岁不到还受了重伤的小孩子,也没有逃走的必要。
  “它”应该是死了。
  没有尸体,可能是死后尸体会消失的设定?
  那现在下山应该没什么危险。
  手,抽出来了。
  我轻轻吐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幻术构建的左手。幻术的本质是欺骗,对还在昏迷中没有意识的这位小朋友当然就不起作用,这也是我没用左手把他的手直接掰开的原因。但欺骗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薛定谔的左手。
  我膝行两步,摸索着撕了点布料,给满身都是伤口的小孩简略包扎了一下。他伤口挺多,但好在都是皮肉伤,骨头摸起来没大问题,最多就是胳膊腿有点骨裂,但是至少没有骨折。
  失血是肯定有的,但也顾不上了。
  必须下山。
  为了防止他内脏上有伤、压迫导致内出血,也因为实在没法把一个软趴趴没法配合的人背起来,我酝酿了一会儿,才尽量平直地把他抱了起来……为了保持平直还用席子在外面裹了两圈。可恶要是侵蚀者在我们至少还能拆块门板做担架的。
  我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地抱着他走了很久。
  从前不觉得,上山下河月亮都去过,飞机大巴悬浮车都坐过,根本就不会把一座山放在眼里。还是现在用普通人的身体亲自走一遍,才重新产生了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
  也幸好孩子还小,抱着还轻,幻术加持的力气也算大,不然估计一天都走不下去。
  不过我也没走上整整一天。
  不到中午,山林里湿热的雾气才散去没有多久,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就一重重由远及近,黑漆漆的映入残存的视野。
  我不清楚来人身份,要躲也来不及,就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的方向,想等他们开口了再做判断。
  然后就听一声惊呼:“时透君?!”
  我这才发现黑漆漆们前面还有一个白得发光的身影,因为太白了,我还以为是光斑之类的……原来是个人,听声音还是位挺年轻的女性。
  白影快步迎上前,下意识伸出了手,但完全不知道是该先接过小朋友还是先扶住我,游移了一下,还是一个黑漆漆上前来帮忙扶我之后才松了口气,伸手揽上满是血污的席子。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现场哀戚沉重的气氛确实挺好懂的,而且没有敌意,他们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我慢慢地松了手,低声说:“他还活着。”
  女性有些清冷但柔和的声音里满是不忍:“可是这么多的血……”
  “那不是他的血,”我安慰她,“放心吧。”
  哀戚沉重的气氛一松。
  然后那些黑的白的影子突然顿住了,一个个把目光投在我身上,声音都在颤抖:“不是他的……是谁的?”
  我眨眨眼,没有作声。
  因为他们已经慌乱得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大概。
  第261章 霞云之下
  我发现我眼中的自己跟其他人眼里的总是有点差距。
  在我的设想里,知道那个弟弟君还有救之后,大家就应该齐心协力抓紧时间把他送下山,我就充当在旁边解说情况给弟叫魂的家属——不喊也可以——反正就是一种看上去就非常可靠的角色。
  毕竟也是好多好多岁的大人了,怎么着也得有个当家长的样子吧?不靠谱怎么行?
  但我没想到,或者说忘记了,没有幻术的普通人,尤其是普通小孩子,他们身体里的血是限量的……
  毕竟我之前附身的都是上一秒重伤下一秒就能活蹦乱跳的危险的家伙啊!这个被叫做“有一郎”的孩子混在里面也太正常了吧,一群危险人士里混进了一个正常人,这本来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所以我就被七手八脚的扛起来了。
  我:“……”
  不知道为什么一副非常激动非常热血的模样的黑漆漆们:“很辛苦吧!一定很辛苦吧!不要怕!我们来了!”
  我去好吓人啊放下我啊把我放下!
  旁边并排着被同款姿势举起来的席子卷弟弟君可能是被这么多人的动静惊动了,又开始抽噎:“哥……呜、哥……”
  黑漆漆们听起来也带上哭腔了:“多感人啊!多幸运啊!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以后也一定能好好的!”
  我:“……”
  我满心吐槽,眼神安详,气若游丝:“我谢谢你们啊。”
  “有一郎君!坚持住!不要睡!”那位白色的女士大惊失色,急忙连声催促:“快!我们下山!”
  够了啊我明明是羞耻得说不出话的!
  ……
  最后还是被抬走了。
  想当年在黄泉,我驭使上百丑女抓捕凤梨叶,也是跟寿司一样举着示众游街的抬法。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为了逃避这种羞耻,我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沉入有一郎的精神世界,假装自己从来没醒过。
  只要我没看到,就是没经历,就是没发生。
  有一郎是和弟弟一起在山顶木屋里获救的!不管谁来了都是这样!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然后我看到了好大一片银杏林。
  浅碧色的扇形叶片层层叠叠,树干挺直贯通水面,上下都是水色,无云,分不清哪面才是蓝天。
  我一出现就噗通踩进了水里,半人高的水,把衣服和头发都浸湿了,湿漉漉的令人难过。但坐在水上的孩子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把头转回去了。
  精神世界当然不会有视力问题,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个长发碧眸的男孩。因为年纪尚幼,性别不是很明显,抱膝坐着的样子像个乖巧文静的女孩。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都没有反应,既没有质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也没问他弟弟怎么样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水面。
  人刚死的时候其实是没有神志的,只凭本能行事,还是浑浑噩噩的游魂。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被执念唤醒,或者成为被执念支配的鬼,或者转生,或者成佛。
  这是平安京和黄泉之国的常识。还是那句话,身为正常人的有一郎在我经历的那一群人里真的正常过头了,甚至还需要单独解说!
  ……没有侵蚀来吐槽,总感觉缺了些什么啊。
  由临死前那一段对弟弟的担忧来看,有一郎的本能肯定不会是呆呆地看水,唯一的解释就是水下有什么。但我低头看了很久,还拿手在里面搅合了一下,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