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77节
  齐州盛产俊男美女,挑选一些长相漂亮的孩子并不难,相貌好看的留下来养大,然后分个三六九等,送去不同的妓馆调教,再销往全国各地,这算较“好”的出路,因为相貌平平的会被送往各个窝点,极少有运气很好的被卖到普通人家,其余的会弄成残障去乞讨,手段极其残忍,罪行罄竹难书。
  而所谓“大善人”的真实身份,竟是闻名乡里、乐善好施的乔三德乔大善人。此人接到消息,连夜出逃,在码头被人抓获。
  原来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黑虎会掌权人,竟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乡绅,曾以“乡评善士”入选粮长,还获得过朝廷表彰的旌表和冠带,先帝在位时还曾进京面圣。
  眼下此人已由地方卫所接手,用囚车解送京师,直接送往锦衣卫诏狱。
  因此北镇抚司首先得到了这个消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罗纶都目不忍视。
  平安咬牙道:“真是衣冠禽兽!”
  罗纶喟叹一声:“阴府鬼吏不够使,都来阳间做了官。”
  “这个乔三德有没有招供,京城的那位掌权人到底是谁?”平安问。
  罗纶摇头道:“只供出了高泰。”
  “又是高泰……”平安道。
  其实最该审问的是璐王殿下,可惜这家伙已经“中风”了,且唯一有资格审他的皇帝亲爹又又又病了,这次病得很急,高烧不退,要不是平安知道陛下今年驾崩不了,早就急上房梁了。
  而且二师祖暂时压下了这件事,就是怕皇帝为保皇家颜面包庇璐王,想趁着皇帝发病期间,将真凶绳之以法。
  平安问:“四凤叔,一般在诏狱里宁死不屈的都是些什么人?”
  “狂热的教徒,训练有素的死士,或者亲人受到威胁。”罗纶道。
  平安道:“我问过六爷他们,能在锦衣卫的极刑下熬这么久的,十年也出不了几个,即便通过训练也很难达到这个效果,所以首先排除第二点;黑虎会不是邪教,因利而聚,利尽而散,没有冕堂皇的教义,信仰应该也谈不上;所以极有可能是第三点,我觉得,此人心里有挂念。”
  “挂念?”
  平安点点头:“我与他照面次数不多,但感觉这是个特别拧巴的人,心狠手辣又渴求关爱,说不定还残存了一丝人性,可以往这方面挖一挖。”
  “他还有人性?”罗纶觉得平安在开玩笑。
  锦衣卫将高泰关进一间完全暗无天日的牢房,失去了昼夜节律,加之频繁且不定时间的轮番审问,长时间的剥夺睡眠,人会渐渐变得恍惚甚至产生幻觉,在崩溃的边缘会说出一些灵魂深处的人或事,譬如爱慕或憎恨对象。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到四天,终于审出一堆无逻辑的供词。
  “小铜炉,爆金花,三个观音来喝茶,枣子红,枝头挂,十个童儿打一打……”
  平安听着有点耳熟,三个观音,十个童儿,这不是璐王殿下的家小吗?
  小老四向他们炫耀过,嫡母和父王的寝殿外有一棵大枣树,枣子红了的时候,只要父王不在家,全家就会凑在一起喝茶,王妃和两位侧妃笑语盈盈,十个兄弟姐妹一起爬梯子打枣。
  璐王妃是寻常民户出身,很鼓励他们像百姓的孩子那样爬树撒欢。
  有一次璐王突然回来,吓得小老四从梯子上掉下来,被高泰一把接住,把璐王气得发了好一通火。
  罗纶表示自己听出来了,但并不觉得璐王家小与本案有什么相关。
  “四凤叔,您没做过孤儿,不明白这种和乐融融的场景给孤儿的冲击。”平安道。
  罗纶哂笑道:“这话说的,好似你做过孤儿。”
  “呃……我在梦里做过。”平安打了个哈哈,接着道:“我猜着,高泰牙口这么硬,是自以为自己在保护璐王府。如果让他知道,他越是顽抗,越对璐王府不利,会不会主动招认?”
  罗纶道:“这也是审问疑犯的常用之法,是谁教你的?”
  平安一脸骄傲:“我二师祖呀,他对付犯人经验可丰富了。”
  “郭部堂真不愧是刑名出身。”罗纶道:“可问题在于,高泰熬刑经验丰富,该由谁去说,才会让他相信呢?”
  平安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人:“璐王府被围,王府司的官员都去了哪里?”
  “暂押在都察院。”
  平安眼睛贼亮:“您写个条子,我要去都察院借个人!”
  六太保进来时,正见平安拿着一张公文出来,平安朝他打了个招呼,欢快地跑了出去,身后跟着两个校尉,随行保护。
  六太保目送那颗长高了不少的豆苗儿离开,回头问罗纶:“缇帅,您是怎么诓骗他如此心甘情愿地去见陈敬茂的?”
  罗纶蹙眉:“什么叫诓骗?”
  “怂恿。”六太保想了想:“蛊惑。”
  罗纶黑着脸道:“有事说事。”
  ……
  平安拿着北镇抚司的行文去都察院,见到了北陈家的陈敬茂。
  都察院暂时关押的都是还未定性的官员,既然未定性,条件自然不会太差,说是监狱,都是单间,有桌有椅,有被褥甚至有笔墨纸砚。
  陈敬茂胡子拉碴,满目苍凉,身为家族里唯一在朝的官员,他蹉跎半生,依然是个六品长史,这便罢了,未能跟着璐王殿下发迹,这也罢了,如今竟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正当自怨自艾,顾影自怜,房门被人打开,闯进一个半大少年,见到他就喊:“四叔公!”
  陈敬茂愣了愣:“你……你是……”
  “是我呀四叔公,我是您的侄孙陈平安!”平安亲昵而焦急地说:“我爹遣我来看看您,您受苦啦!”
  “平安?!”
  陈敬茂感动得老泪纵横,直觉告诉他,他有救了!
  平安拉着他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把个老人家弄得一头雾水又受宠若惊。
  陈敬茂被关在都察院已有十几天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身家性命,可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璐王殿下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导致他们这些王府官一起跟着下大狱。
  平安说:“还是不知道得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诶,好!”陈敬茂此时完全没了主意。
  “四叔公,咱们两家虽然早就分宗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总比外人要亲,对不对?”平安问。
  “对,好孩子,你说得对,咱们同宗同源,必然要比外人亲。”
  “眼下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瞒着别人,先来问您。”平安一脸神秘地说:“只要您配合得好,我爹一定会想办法保您的。”
  陈敬茂闻言,满口答应:“有什么四叔公能做的,你尽管说。”
  ……
  诏狱里,伸手不见五指的特殊牢房外,陈敬茂举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勉强能看清高泰的轮廓。
  “高侍卫,王妃遣我来看看你。”
  那身影纹丝不动,毫无生气。
  陈敬茂接着道:“高侍卫,宴月楼案发了,赵明远和荷娘子将一切罪名栽在了殿下头上,如今殿下中风口不能言,手也无法书写,璐王府只剩一群女人孩子日日以泪洗面,锦衣卫在后宅肆意游走,王妃不堪折辱,前日用瓷片在手腕上切伤了数处,流了一地的血。”
  高泰终于有了反应,将蓬乱的脑袋支了起来。
  “幸而发现得及时,府里的良医将她抢救回来,王妃醒来便要求见我,说丈夫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她除了一死别无他路,让我想办法务必保住府里的孩子们。”
  “世子呢?”高泰问,他以为世子会站出来主持大局。
  “世子才多大,出了这样的事,除了哭还是哭。”陈敬茂叹息道:“我劝王妃稍安勿躁,那些个开青楼的一个比一个奸猾狡诈,说出来的话也不足信。以璐王殿下的智谋胆略,把持黑虎会这样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怕是略显牵强,不如设法见你一面再从长计议。王妃也说,事到如今,能救他们娘几个的只有你了。”
  “我一个阶下之囚,又能有什么办法……”高泰靠在墙壁上,阖上双眼。
  大牢里陷入一片死寂。
  陈敬茂失望地说:“如此,我就这样去回王妃了,高侍卫,你多保重吧。”
  如豆的火光渐行渐远,特制的牢房再次堕入漆黑,高泰用后脑撞向墙壁,软木制成的壁板却未能给他带来保持清醒的疼痛。
  长期的肉体和精神折磨使他困倦至极却又难以入睡,靠着墙壁哼唱起齐州老家的歌谣:“小铜炉,爆金花,三个观音来喝茶……”
  也不知这个调子是谁教他的,仿佛天生就印在脑海里,歌词已然记不清了,他自己胡乱编的。
  最后一次听到这个曲调是在十四年前,他去慈儿井亲手带出一个两三岁的孩童,夹在腋下,往河岸边走。
  孩童问他:“去哪儿?”
  高泰道:“杀你。”
  “疼吗?”孩童天真地问。
  高泰冷笑着将他放在地上,拔开酒壶塞子往他嘴里灌了一口酒:“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孩童被辣得直咳嗽,自己爬到一棵大树下靠着,一边哭,一边唱儿歌哄自己入眠。
  哭累了,也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眼泪,睡得却很香甜。
  高泰私下放了这孩子一条生路,打发手下将他卖给了黑牙,却不曾想,十四年后,这个孩子居然考中进士,以身入局揭开了宴月楼的黑幕,使自己沦为阶下之囚。
  这也是为什么,当平安说他仍心存一丝良知的时候,他会感到莫大的羞辱。
  “人果然不该有恻隐之心。”高泰喃喃道。
  璐王妃,他此生最钦佩的女子,她聪颖、温柔、识大体,符合他心目中对好母亲、好妻子的全部憧憬。
  她善良、慈悲,每年入冬,都会为侍卫们置办冬衣,到了夏日,又在前殿外设置茶房,为他们供应解暑的凉茶,璐王府的侍卫,是所有京卫中衣着最体面最舒适的。
  这种钦佩无关男女之爱,掺杂一丝世俗的感情都是亵渎,仅仅源于他心底里那份对家的渴求。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会站在璐王身边,看着那位端庄圣洁的女子登上母仪天下的宝座,直至自己被清除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惜,连这小小的愿望都难以实现了。
  那就再动一次恻隐之心吧。
  第169章 有刺客!保护殿下!……
  皇帝这次病得很急,也比以往都重,往年尚能支撑着病体处理国事,这次却一阵阵昏睡,非但不能上朝,就连紧急军务都要趁他清醒时汇报。
  璐王被锦衣卫封在府里,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珉王殿下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也没有主动来乾清宫侍疾,简直急坏了一干御医。
  次日申时,刚刚交班完毕的几个太医集体跑到珉王府去,告假在家的珉王泡在前院的良医所内,看着医学生沈清儿用动物肠子和中空的银针将一瓶液体灌进一只受伤野狗的体内。
  “你们来的正好,沈姑娘和平安想到一个非常可靠的办法。”
  今日是沈清儿第一次输液成功,珉王情绪异常激动,见到几位太医,便指着野狗对他们讲解:“假设这是我父皇……”
  几位太医一拥而上,像一阵龙卷风,卷着珉王就往殿外走。
  “您先别假设了,陛下那边等不及了!”
  “来人来人,快快备车,殿下要进宫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