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58节
  ……
  陈琰在兵部听说了纪莘的事,迅速处理好公事,提早散衙回家,纪莘已经上过药睡熟了。
  小福芦手里端着个托盘从客房出来,是纪莘吃过的午饭。
  平安对他说:“只动了几根青菜,几口米饭。”
  “他身上不舒服,想必没什么胃口,吩咐厨房单做些清淡的粥食给他。”陈琰道:“还有,他夜里或许会发烧,安排个妥帖稳重的小厮在他房里守夜。”
  “好嘞。”平安转身往厨房走。
  陈琰看着儿子的身影,不知不觉间稚气渐褪,已有几分少年模样了。
  “平安。”陈琰叫住了他。
  平安又颠颠地回来:“怎么了?”
  陈琰忽然张开手臂:“给爹抱一下。”
  平安跳开两步远:“陈大人,注意官仪。”
  “……”
  陈琰心里升起的那点怜子之心被浇的透透的,白他一眼去了内宅,见到妻子就开始告状:“怪道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人还没老就已经要相依为命了。小时候恨不得挂在身上,这才几年啊,抱一下都不愿意了。”
  林月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此时九环拿着一封书信进门,交给陈琰。
  陈琰看了眼信封,是致仕回齐州的老上司钱大人的来信,便使下人出去,拆开来看。
  “什么事?”林月白问。
  “我托老上司帮忙调查纪家的事。”陈琰道。
  “信上怎么说?”林月白问。
  “寻常耕读之家,此二人婚后十年无所出,受尽冷眼嘲笑,便打听着想买个孩子,然后就有了纪莘。”陈琰道。
  “买孩子,犯国法吧?”林月白道。
  “都是邻里传闻,并无实证。”陈琰叹道:“纪莘既然能够参加科举,说明他的户籍做得十分完美,将来想要认祖归宗,想必还有一番争执。”
  “纪家还敢跟凌家争孩子不成?”林月白道。
  “纪莘从小表现得异常聪明,养父便放弃了自己的举业,一门心思只盯着他读书,期盼他光耀门楣。辛勤耕耘十几年,到了收获的时候,怎么会轻易放手呢?”陈琰道:“出仕之人最怕被人指责不孝,所以凌家未必敢强行带回纪莘。当然,这是后面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月白轻轻一叹:“这么小就考中进士不知吃了多少苦。你看他单薄的,一阵风都能撂倒似的,日后他爹娘见了该有多心疼。”
  ……
  纪莘的身子骨确实单薄,当天下午就发起了高烧。吃了退热安神的汤药,一边犯迷糊,一边对平安道:“炒米胡同,纪家,我养父母那边……”
  除去他这件事,纪家的确是清白人家,三代无犯法之人。养父虽然严厉、有私心、揠苗助长,但毕竟教养他一场,更不用说养母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长大,养猫养狗都有感情,何况是人呢?
  平安握住他的手道:“小师兄,你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我亲自去审,保准把你的身份证明统统拿回来!”
  纪莘扯住他的衣角:“啊,不是,不……”
  平安目光坚决:“我知道他们不好对付,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平安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了屋门外,还险些将纪莘拽下床去。
  牵扯到身后的伤口,纪莘痛苦地拧着眉头,负责照顾他的小厮赶过来,扶他趴好,还一脸崇拜的表情劝他:“您就安心养伤,我们少爷主意可多了。”
  “………”
  “我只是……做下这么大的事……担心有人对我养父母不利。”纪莘摆烂地摊在枕头上:“现在不用担心了。”
  ……
  平安从家里出来,便去了北镇抚司,一圈一圈转得罗纶头晕。
  罗纶放下手头的繁忙的公务:“你到底想怎样?”
  “借我几个人吧。”平安道。
  “干什么?”
  “不好说,看对方配合程度,轻则吓唬两句,重则抄家抓人什么的。”平安道。
  “别做梦了。”罗纶道。
  没有上谕,没有刑科驾帖,怎么能随便抄家抓人呢?从前的北镇抚司名声是不太好,可自打他上任以后,锦衣卫执法已经变得文明……多了。
  平安索性绕到罗纶身后帮他捏肩捶背:“您就答应吧,我一向很有分寸,不会闯祸的,四凤叔,四凤叔,四,凤,叔!”
  吵得罗纶头都快炸了:“你说破大天去,我也不会由着你胡闹的!”
  ……
  去岁殿试的捷报送到炒米胡同时,邻里们都感到与有荣焉。
  听说最东头的纪家是外乡人,赁了房子来京城赶考,不但一举考中进士,还通过朝考留在了翰林院庶常馆,这可是新科进士中最有前途的一等!
  这段时间总有人向纪家嫂子打听,问纪秀才是否愿意设馆,久而久之,纪秀才也起心动念,想在家里开个小私塾,闲来无事,教几个蒙童念书。
  虽然他只是个秀才,可他教出了纪莘这样出类拔萃的儿子,怎么不算一种本事?
  所以进京这一年,是纪秀才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年,虽然纪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但只要他还在做官,“孝道”这座大山就会永远压着他,逃也逃不掉。
  天阴欲雨,纪秀才正在屋里读书喝茶,忽听院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
  纪秀才提着衣襟从屋里出来,一边用干瘪地声音喊道:“何人胆敢擅闯民宅,若是惊动了女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六个身着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闯进了院子,分成两列将他包围起来。
  一个穿着绿袍官服的少年跨过门槛,大步走进院子里。
  纪秀才吓得两腿打软,好在他是见过陈平安的,赶紧上前,声音发抖:“小陈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平安一瞪眼,凶巴巴地说:“怎么回事,还要问你呢?你生的好儿子,击登闻鼓告御状,诬告朝廷命官,眼下已经被抓进诏狱了!”
  “啊?!”纪秀才一脸震惊。
  他晌午便听说有人击登闻鼓鸣冤,城里许多人都听到了。
  京城里多数人活了半辈子也没听见过登闻鼓响,也都稀奇得很,纷纷议论到底有什么惊世冤情需要告御状。
  “那登闻鼓,真是我儿敲响的?!”纪秀才问。
  “这还有假,你这爹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平安气呼呼得说:“他一个人下诏狱不打紧,可他这段时间常住我家,把我爹给连累了,陛下怀疑我爹是幕后主使,要一并下都察院大牢。我跟陛下说,既然老师都要跟着吃挂落,那亲爹亲娘也要一并抓起来才公平。”
  纪秀才已经吓得面如金纸,目光涣散,嘴唇颤抖:“孽障……孽障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平安察言观色,这秀才居然这么经吓,这样都不说实话,他只好更凶一点,对身边的校尉头领说下令道:“给我搜!”
  校尉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如一阵风,砰的一声踹开屋门,摔盆砸碗叮铃咣啷一阵乱响,风卷残云一般,就将这座小院儿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好一个文明执法。”平安唏嘘道:“比我家阿吉的破坏力还大……”
  守在院子里的校尉还以为他另有吩咐,躬下身:“您说什么?”
  平安笑道:“我是说,术业有专攻。”
  那校尉得意道:“那是,抄家我们还是在很在行的。”
  纪母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扯着丈夫的衣袖瑟缩,纪秀又能好到哪里去,在院子里踉跄徘徊,捶胸顿足:“十几年心血养出个索命的冤家,闯下这等灭门大祸,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片刻,桌椅茶几衣柜杌子犄角旮旯都被翻了个遍,现银不多,但一名校尉抱着一捆户籍文书扔到屋檐下。
  平安目光一亮,这些东西他熟!
  便在台阶上坐下来,一样一样地仔细看,越看越感叹,小师兄可真优秀啊!
  从参加童生试开始历次的考试凭证,府试、院试案首的书面捷报、红案,一省解元的金花帖,会试取中的题名录,每次考试的考牌存根俱全。
  再翻看黄册,姓名、生辰、体貌特征俱全,且没有特殊附注,比如“养子”、“义男”等字样。
  想必是当年抱养之时,买通当地官府,在户籍上下足了功夫,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出生证明,以后想认祖归宗,还真有一些麻烦。
  “我就说吧,纪莘还想跟你们撇清关系,谎称自己是养子,这等欺君大罪,诛九族也不冤。”平安道:“来人,拿下!”
  “且慢!”纪秀才吓得筛糠一般:“纪莘是养子,他就是养子!”
  言罢,他走到院墙边,撬开一块墙砖,从里头拿出一张契书:“我们夫妇二人,成婚十几年无所出,便想着过继一个孩子,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从族中过继,就想到了……抱养一个,这是当年从私牙张老六手中抱孩子时立下的字据。”
  “空口无凭,你写一份口供,画押捺印,我要带回去。”平安道。
  第150章 你还给钱了?!……
  “等等!”
  一直缩在角落里无声落泪的纪母此时走了过来,虽然胆怯,但还是拦住打算提笔立字据的丈夫,对一众校尉道:“军爷,我想跟我家老爷说几句话,烦请通融一下。”
  校尉看一眼平安,平安点点头,皱着眉头将那张古旧泛黄的契书叠起来装进袖子里。
  纪母道:“老爷,您不觉得奇怪吗?户籍黄册白纸黑字都在,锦衣卫要抓人,只管按着名单抓便是了,为什么要追根究底,查我们是不是生身父母?还要录口供?”
  纪秀才想了想,道:“那锦衣卫办得都是御案,固然要严谨一些。”
  “可我听说官员被抄家,在定罪之前,会先将家小圈禁在家里,不会直接下狱的。”纪母用低声对他说:“莘儿击登闻鼓、进诏狱,全凭他们一面之词,万一是假扮的……”
  “诶呀,你真是吓糊涂了,”纪秀才道,“假冒公差是多大的罪?何况小陈公子我是见过的,如假包换。”
  言罢,还对平安说:“妇道人家不懂事,请多包涵。”
  平安暗道不好,这个阿姨好像有脑子。
  顺从了半辈子的纪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丈夫推到身后,纪秀才倒也不经推,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纪母问平安道:“我们可有机会去看我儿一眼?他早上穿得单薄,至少让我们送些衣物。”
  纪秀才上来拉她:“诏狱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吗?!”
  纪母红着眼眶,再次将丈夫甩开,对平安道:“小陈公子,我儿如今是什么情形?可有受刑?”
  “受了。”平安道。
  纪母脸色惨白,传闻中进过诏狱的犯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即便侥幸获得开释,也都是遍体鳞伤、不成人形,要不了几天就会一命呜呼。
  她有些站不住,扶着石凳坐下来,缓了几口气,才说:“小……小陈公子,我儿他想必是无心牵连令尊的,事已至此,不如咱们两家一起想想办法,他诬陷了哪位大人?可有转圜的余地?可有打点托情的门路?银子的事不必担心,家里还有一些现银足以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