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133节
  目前看来,是有人花重金买通了王御史身边的书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整个晋州文武官员的把柄,不料秦书吏这个人太坑,竟然偷走原本,引起了轩然大波。
  ……
  看着令人无语的奏报,皇帝召郭恒、吕畴入乾清宫议事,一位首辅,一位天官,代表着文官最高权力的两个人,在东暖阁吵得面红耳赤。
  吕畴认为,晋州官军去岁刚刚立了战功,又遇到这样的事,宜以安抚为主,以免滋生兵变。
  郭恒认为,朝廷这几年体谅北疆作战不易,对晋州官场过于纵容,包括派遣王文焕去晋州,也只想做到心里有数,没有彻查整饬之意,既然事已至此,索性撤换晋州巡抚,整顿晋州军政,彻底扫清祸患,重固北疆。
  “我知道郭部堂痛恨贪墨,可‘水至清则无鱼’,官员封疆在外,要想做实事,就免不了沾染污点。”吕畴道:“晋州军方从陛下尚未登基时就一直在打仗,如今战事告捷,九边稳固,郭部堂要在这时兴起大案吗?”
  郭恒道:“表面的稳固能长久几时?好比河工水利,即便没有洪水的外部冲击,白蚁啃食木材,也会导致整个堤坝溃决。这些年朝廷将重心放在西南、岭南,海水倒灌、黄河泛滥、倭寇从胶东沿海飘到东南沿海,难免对北疆有所松懈,而今看来,晋州的军政问题已经显露端倪,郑行远的上书便可见一斑,如今又死了一个御史,再不引起警觉,我大雍数代帝王苦心经营的北疆屏障将毁于一旦,到那时,吕阁老再跟我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
  吕畴反唇相讥:“郑行远无凭无据污蔑上司,构陷边官边将,早就已经停职了,部堂拿一个犯官一年前的上书说事,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证据只是丢了,不能坐实郑行远污蔑。”郭恒道:“臣正要奏请陛下,赦免郑行远的罪责,委以重任。”
  此话一出,皇帝陷入沉默,一年前答应过平安要授予他小郑先生户科给事中一职,后来派遣王文焕巡按晋州,他怕过于冒进,又有些犹豫了。郑行远就这样被搁浅下来,一直停职在家闲住,平安的诉求只是把人从诏狱里放出来,自然也不会再提升官的事,更不会将皇帝随口的承诺告诉第三个人。
  “那就让他去户科吧。”皇帝道:“其余诸事,事关重大,朕自会考虑。”
  郭恒还要再说话,吕畴朗声应道:“臣遵旨,臣等告退。”
  于是满堂宦官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位内阁首辅生拽着一位吏部尚书告退出去。
  “你拉我袖子干什么!”出了乾清宫,郭恒烦躁地甩开他的手。
  吕畴低声道:“你道陛下为什么束手束脚?陛下驻守北境二十年,皇后的娘家也在晋州。”
  郭恒长舒一口浊气,他何尝不知道,陛下对宣州、晋州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更不要说深厚的人际关系。
  陛下生在皇家,生母位份低,亲爹不待见,得不到的父母之爱被岳父岳母代偿了,至今还在感怀岳母亲手做的羊杂面,魏家二老也是好福气,先皇熬死了三个儿子,最不受宠的藩王女婿登基做了皇帝,魏家一跃而为大雍第一外戚,只可惜没享两年清福便早早过世了。
  皇帝便将这份厚爱回馈在了小舅子魏良身上。
  听闻昌平侯魏良在晋州修建了占地百亩的侯府大宅,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不亚宫室之美,逾制之处不胜枚举,怎奈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御史言官都拿他没辙。
  眼下晋州由军到政,由政到民都出现了问题,巡抚、布政使脱不开干系,士绅权贵更脱不开干系,可是让皇帝彻底处置这些人,无疑是在捣自己的老巢。
  郭恒没接话,兀自向乾清门走去,另谋它法。
  ……
  到了九月初,陈琰和沈廷鹤奉诏进宫述职,皇帝留他们在乾清宫用膳。
  为奖励他们治黄有功,沈廷鹤授亚中大夫,赐“中柱”匾,赐穿斗牛服,赐金百两,赐银千两,丝绸五百匹。
  虽然亚中大夫不是实职,而是散阶,但也算为沈廷鹤提了品级,为十日后的廷推授实官做准备。
  陈琰升任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赐素金带,仍兼任国子监司业、经筵日讲官,另赐金银丝绸与沈廷鹤等同。
  这是郭恒与皇帝拉扯半天的结果。
  皇帝的本意是论功行赏,将钱祭酒转迁南京,升陈琰为国子监祭酒,一两年之后再提为兵部侍郎,主持“改土归流”事宜。
  虽说翰林官员越级升迁是常事,但陈琰用几年时间走完别人十几年的路,也实在太离谱了,国子监祭酒虽然无权势,但位列小九卿之一,是有权参加廷推的,而陈琰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八岁,更不要说一两年后升侍郎,哪有刚过而立的三品大员?
  压下去,一定要压下去。
  君臣二人对峙良久,郭恒据理力争,直到午膳时间,大有一种“陛下一定要瞎搞就别吃饭了”的架势。
  最后还是皇帝妥协了,官暂时不升了,多给点钱吧,毕竟人都是要吃饭,虽然臣子们经常不拿他当人,他得拿自己当人啊。
  ……
  九月初十,京城乡试放榜。
  钱祭酒从散朝回来就将自己捂在签押房里,不知在做什么,直到监丞喜气洋洋地跑进敬一亭报喜——国子监有八名监生中举,其中一名考上了第五名经魁!
  钱祭酒喜不自胜,又将自己关回签押房,朝着金光孔子像一拜再拜,然后回到签押房,将私人物品盘点一番,随时准备与陈琰交接,去南京某个衙门养老。
  想到今后可以肆无忌惮地种花遛鸟,再也没有业绩压力,再也不受陈司业的节制,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谁知他前脚刚迈出大门,就见陈琰大步朝敬一亭走来,身后还跟着一路小跑的陈平安。
  “这么快。”钱祭酒喃喃自语,廷推不是在三日后吗?况且朝廷的新任命还没有下来呢。
  “老钱!”平安朝他招了招手,指指东厢房,“我先帮我爹收拾好签押房再去找你玩昂!”
  钱祭酒点点头,心想,大概是不差这么几天,想提前交接吧,赶紧折返回签押房,叫上几个书吏一起帮他打包行李。
  陈琰一年不在国子监,虽说常有书吏进来打扫,但毕竟不敢乱动案牍文卷,角角落落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又令人重新打扫一番,将笔墨纸砚笔洗笔架全都安置妥当,坐在大案后面啜了口茶。
  便听院子里响起平安的声音:“老钱!你的百灵十三套教成了没有?”
  陈琰无奈地笑笑,这些人也太惯着孩子了。
  ……
  平安走进钱祭酒的签押房,只见地上摆了三口箱笼,装有少量书籍文卷和大量的文玩核桃、葫芦、菩提子、紫砂壶、折扇和鸣虫盒……
  “哇!”平安仿佛看到了百宝箱。
  “随便挑。”老钱心里高兴:“看上眼的都送你。”
  平安毫不客气地蹲在地上,选了两个葫芦,一串菩提子,一个蛐蛐罐子。
  “咦?”平安被这些玩物迷了心窍,这时才反应过来:“老钱,你要去哪儿啊?”
  钱祭酒“嘿”地一声:“你爹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平安反问。
  钱祭酒煞有介事道:“令尊即将走马上任,我给他腾地方。”
  平安一愣。
  “钱大人,当着孩子不要乱说,这是您的签押房,下官怎敢僭越?”陈琰从外面进来,看着一地箱笼,似笑非笑。
  “你僭越的还少么……”钱祭酒咕哝道。
  陈琰对着几个书吏训斥:“你们几个也跟着添乱。快将祭酒大人的东西都摆回去……等等,书籍文卷、文房四宝留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物封在箱子里,锁进库房去。”
  陈司业虽久不在国子监,但淫威仍在。
  “是!”书吏们应声开始照办。
  “哎?哎!”钱祭酒傻了眼,眼看都要交接了,怎么没收他的东西呢?
  平安闻言,抱着怀里幸存的宝贝跑了出去。
  陈琰笑着地对钱祭酒解释,陛下反悔了,他不用去南京了,照旧担任国子监祭酒。
  “………”
  钱祭酒本来已经接受了,大不了像从前一样,继续在陈琰手底下混日子,横竖国子监如今今非昔比,他也不用像从前一样给陈琰当挡箭牌了。
  谁知廷推当日,完全不知兵事的他竟然连升两级,被推举为兵部右侍郎,跻身正三品大员。
  钱祭酒……不,钱部堂很崩溃,本来已经做好了去南京养老的准备,这官怎么越做越大了?
  次日,皇帝召见陈琰,授意他就任兵部后,配合各部落实“改土归流”事宜。
  考虑到武选司郎中毕竟职级有限,郭部堂又极力反对破格提拔于他,皇帝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钱祭酒挂到兵部去,既不会对他造成掣肘,又可以继续帮他挡刀,也算废物再利用。
  陈琰:“………”
  怎么又来了?
  堂堂四品大员给他当移动盾牌,这合适吗?
  到底是谁给皇帝出得这种损主意?
  第125章 没有比兵部更好玩的地……
  一般来说,状元的升迁途径之中,极少出现出任兵部郎中的情况。
  兵部武选司郎中,雅称大兵槽,职位虽小,实权却不小,负责全国五品及以下官员的选拔和任命及各种军事人事工作。
  钱祭酒心如明镜,自己又被当成陈琰的挡箭牌了……
  一回生二回熟,钱部堂很快就把自己劝明白了,皇帝都不嫌他无能,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再陪陈琰熬几年,把他熬熟了,自己也算功德圆满,找个回乡奉养父母的由头提前致仕——正三品致仕,怎么也算光宗耀祖了。
  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景,钱部堂心安理得地去上任。
  平安倒想请三天假,美其名曰侍奉父亲更调兵部,帮忙斟茶递水收拾签押房,实则是想去品鉴一下兵部厨子的做饭水平。
  郭恒从陈琰那里听说了他的想法,去内阁办事经过博兼堂时特意把他叫出来,屈指敲他脑袋:“上个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爹没有仆从长随吗,需要你来侍奉?”
  平安捂着脑袋道:“长随哪有亲儿子体贴,而且我爹的长随阿祥被我祖父征用了,其他人都做不来,我临时顶一下嘛。”
  总有一大堆的理由。
  郭恒说不过他,只提醒他功课不许落下,便离开了博兼堂。
  珉王一脸羡慕嫉妒恨,他也想像平安一样潇洒,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平安临散学前反复强调,他可不是去玩的,是充当苦力侍奉亲爹的。
  珉王去乾清宫做功课时,特意将这件事告诉了父皇,言下之意是让他看看,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喜欢逃学,连陈平安也会找借口偷懒不上学。
  谁料皇帝听后好一顿嘉许,自古“忠臣出于孝子之门”,这份纯粹的孝心就比学识还要难得,让他多学一学。
  珉王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您怎么不学一学平安他爹的好脾气,让儿子上赶着去跟前伺候,像你这样没事就狮子吼的,哪个儿子愿意主动接近?我没孝顺过你吗?你生病我没有侍疾吗?伺候一次被揍一次,我说什么了吗?
  正在心里叨叨叨,就听太监禀报,璐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皇帝道。
  璐王匆匆进殿,跪地给父皇请安。
  “来得正好,帮朕办件事。”皇帝说着,拿起一本劄子,并打发幼子出去玩。
  被踢出群聊的珉王还有些奇怪,什么事需要瞒着他?
  ……
  平安散了学,兴冲冲地收拾书箱回家,并告诉他爹是二师祖同意了的!
  陈琰:“………”
  老师也真是太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