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67节
  结果找了一大圈儿,也没找到主人的身影。
  邻居到家里来告状,阿祥连连道歉,立刻将阿吉约束起来,不许它再乱跑闯祸。
  谁料次日一早,阿吉咬断了绳子,尾随平安去了学堂。
  “天呐,阿吉!”平安都快走到学堂大门了,才看到阿吉狗狗祟祟的身影,他问阿蛮:“怎么办?”
  “先藏在书箱里,午休时把它送回去。”阿蛮道。
  “只能这样了。”平安将自己的书和文具分别装进阿蛮和小福芦的书箱,然后费力的背起阿吉走进学堂。
  “砰”地一声放在书桌旁。
  “平安,你的书箱在动!”刘厦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平安按住书箱的顶盖:“你看走眼了。”
  “没看错,爪子都伸出来了。”刘厦道。
  阿蛮将狗爪子塞进去,一屁股坐在书箱上。
  王实甫拿着卷饼边走边吃,肉香扑鼻,阿吉的狗头从侧门顶了出来。
  “这是一只狗啊!”刘厦惊叫。
  平安心想,这么大反应干嘛,又不是没见过狗。
  孩子们围将上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郑先生来了,学堂里安静了一瞬,又嘈杂起来。
  平安赶紧去向郑先生解释,郑先生表示理解,给假让他把阿吉送回家去,才开始上课。
  谁知无心之失,引起了轩然大波。
  次日一早,刘厦先从书箱里抱出一只黑猫,邓驰捧着一缸金鱼,王实甫慢吞吞地晃进来,手里牵着曾祖父传下来的大乌龟……
  大乌龟看上去和蔼可亲,王实甫却不让摸,说是咬住就不撒口。
  “你们这都算什么啊。”顾金生将自己的书箱打开,众人凑上去,里面躺着个熟睡的小娃娃。
  “这是我娘新给我生的妹妹。”顾金生炫耀道:“可爱叭,羡慕叭,你家有叭?”
  又惹来一阵惊呼。
  平安瞠目结舌,这家伙怎么跟陈平继一样虎啊。
  郑先生差点就疯了,赶紧让平安和阿蛮一起,去一街之隔的翰林院报信,顾家丢了孩子想必已经急坏了,这么小的孩子要是受惊受寒,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平安一气儿跑进翰林院,门口的小吏居然认识他:“你就是那天骂了掌院学士的小孩儿吧?来找你父亲?他进宫去了,要下午才能回来。”
  平安摇头:“我不找他,找顾编修。”
  “顾编修,”小吏一抬头,朝着几个路过的青袍官员挥手:“顾编修,有人找。”
  官员们朝他走来:“平安?”
  平安气喘吁吁地说:“顾伯伯,您小女儿被大儿子偷到学堂里去了。”
  顾编修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将手里的劄子交到王廷枢手中,炸着毛跑了出去。
  众人一阵哄笑。
  却听平安道:“王伯伯,您别笑了,王实甫偷的是您家祖传的乌龟。”
  王廷枢笑容尽失,将劄子传给下一个,一溜小跑出门,让顾编修等等他。
  未几,翰林院的神童爹们联袂而至,郑先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手里哄着哭闹的婴儿,案头上直挺挺坐着一只垂涎三尺看着金鱼缸的黑猫,大乌龟咬住了他的下摆,怎么也不松口。
  他们走进学堂,各自约束起家里的小动物,并以“你要挨揍了”的目光相威胁,才将场面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
  几人训斥了孩子,又向郑先生连连道歉。
  郑先生擦着额头的汗,没出事就好……他可以继续上课了。
  家长们叹着气往外走。
  年轻的顾编修用襁褓裹紧女儿,嘴里碎碎念念:“我父亲是国子学博士,我岳父高中丁未科二甲第七名,我乃丙辰科一甲第三,拙荆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缘何会生出这么个儿子?”
  旁人宽慰他:“认了吧,祖坟也不能总冒青烟……”
  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神通爹们回去一合计,要选一个代表跟孩子们好好聊聊才行,他们推三阻四,你谦我让,一致决定把这个重任推到了唯一不在场的陈琰身上。
  刚从宫里回来的陈琰:……
  只好早一点散衙,趁着去接平安的功夫,把孩子们留了下来。
  他说:“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无非是想逼得郑先生解散这所学堂,好回家各忙各的去,对吗?”
  孩子们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我还知道,你们心里最不屑的就是‘四书五经’了。”陈琰又道。
  胆子最大的刘厦率先发言:“圣人之道需要传承,可读的人已经够多了,大家放着那么多有用的事不去做,偏要把光阴浪费在八股之学上,这对吗?”
  陈琰沉默片刻,才道:“对,你说得很对。”
  孩子们惊讶地交头接耳,平安他爹,怎么跟大家的爹不太一样呢?
  “那么多读书人,空喊着为天地立心,却不知道天地为何物,空喊着为生民立命,却不知稼穑之时令,那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却被视作奇技淫巧,不务正业。”陈琰道。
  孩子们激动地直点头。
  “可是没办法啊,世上事没有尽善尽美,朝廷总要有一个相对公平的选官之法,人人都不喜欢在八股经义上靡费光阴,但有很多像你们一样的人,身负经世致用的学问,他们也去考科举,不为功名利禄,而是希望早日摆脱束缚,获得施展抱负的机会。”
  “更何况,对你们来说也没得选,你们的父母家人,不可能放任你们‘离经叛道’,没有郑先生,也会有张先生李先生,所以你们摆脱‘四书五经’的唯一办法,就是考取功名。”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这些孩子本就聪明,很快理解了陈琰的意思——四书五经只是工具,科举也不过是施展抱负的途径,只有尽快考上,才能彻底摆脱!
  是这个道理诶!
  平安心想,这不就是高阶版的“考上大学就可以随便玩了”吗?
  这些话,连郑先生都听得热血沸腾,他见孩子们都听进去了,心想着终于可以好好上课了!
  殊不知,挑战才刚刚开始。
  这些孩子大多已经开蒙,《对韵》、《广韵》、《尔雅》、《说文》几乎无一不通,他们的神童爹把人送来,正是要暂时封印他们过犹不及的灵性,开始为科举应试打基础的。
  可这群孩子不但记忆力强得可怕,思辨能力更是远超同龄人,甚至远超很多大人,对圣人之言都敢批判性的质疑。
  郑先生每天都在思考,我是什么人?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儿?
  相比其他秀才而言,他已经算是学问扎实了,可孩子们的问题过于五花八门,他觉得自己一生的机变都用尽了,还是难以应付。
  神童互卷,太费先生。
  郑先生只好晚上回家挑灯备课,翻阅历代贤达的注、述,大量唐人义疏、汉晋旧注、历代古文,装了一肚子经史子集,以应对孩子们毫无章法的提问。
  毕竟稍有个不周到,这些孩子就要翻着花样胡闹。
  他用尽浑身解数,努力把握课程节奏,一边温习旧书,一边上新书背诵,全部背通后开始讲注解、答疑解惑,并开始学习对句,为以后作诗打好基础。
  陈琰的同僚们聊起郑先生,也对他评价颇高,郑先生虽没有惊世之才,但他确有坚忍不拔之志啊!
  平安被裹在这样的环境里,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带注学完了第二轮“四书”,开始挑战更高阶的“五经”关,而这天恰是他的生辰。
  散学回家时,家里正在准备他的生辰宴,陈琰特意请了郑先生,又因平安请了沈清儿,沈廷鹤夫妇便亲自带她来了。
  “平安哥哥,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沈清儿嗓音清脆,捧着个木匣递给他。
  平安高兴地接过来打开,里头是一个淡黄色的小人偶,以及一包银针。
  他好奇地问:“清儿妹妹,用这个对付讨厌的人有用吗?”
  沈清儿一脸疑惑:“针灸,跟讨厌的人有什么关系?”
  “针……灸?”平安仔细去看,才发现人偶身上密密麻麻的花纹,原来是一百一十九个穴位和十二条经络。
  原来是穴位人体模型啊。
  沈清儿道:“这是我娘给我的,有两套,送给你一套,我猜你一定喜欢。”
  平安点头道:“喜欢!”
  林月白喊他们入席,平安将匣子收好,带着清儿妹妹去洗手。
  席上,沈庭鹤问了平安近来读书的情况,发现他对“四书”的见解远远超过同龄人,稍有些惊讶,毕竟以郑秀才之前的水平,应该教不到这样的程度。
  陈琰笑道:“郑先生如今也算博文广识了,今年顺天府乡试筹备的如何?”
  郑先生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连道谬赞——天知道他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常言道“家有三分粮,不做猢狲王”,何况他这个猢狲王带了一窝神童,每天仅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用来攻读了。
  “只是秋试在即,旁人都在钻研八股时文、‘破题承题’,学生虽一日不敢荒废学业,却荒疏了八股,今年乡试本就没抱希望。”郑先生道。
  谁知陈琰看着他的老师,发出一句气死活人的疑问:“八股不过是格式罢了,需要特意去钻研吗?”
  沈廷鹤道:“圣人云‘因材施教’,对你来说自然不需要。”
  言下之意,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还是需要的。
  郑秀才已经麻了。
  “哦……”陈琰顿了顿,支使平安道:“去前院书房,书案右手边的抽屉,将我手抄的历科程文及考卷拿来给郑先生。”
  平安应一声就去了。
  “都是我乡试前精心筛选的文章,要揣摩其精义,而非拘泥于形势。既然要考,就不要抱着落榜的心态,眼下距乡试还有一个半月,应当足够了。”陈琰看向沈廷鹤:“老师,我说的对吗?”
  沈廷鹤一脸欣慰之色,微微点头。
  郑秀才连道“承教”,也没敢说一个半月其实也不怎么够……
  平安举手:“我知道师祖在想什么?”
  沈廷鹤好奇道:“你且说说。”
  平安站起身,背着手,摇头晃脑:“吾家有徒初长成,养在词林人未识。”
  词林乃是翰林院的古称,平安那煞有介事的模样,逗得满座大笑。
  第64章 你有点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