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64节
  年夜饭后夫妻俩打双陆,平安生平第六次守夜失败,在饭桌上就睡倒在娘亲怀里。
  再睁开眼时,陈琰已经换上一身繁复的朝服,准备进宫参加正旦大朝。
  “今天的爹也很帅啊。”平安说完,又倒了回去。
  国朝官员的新年假期为正旦到初五,但上元节另给十天例假,从正月初十休到正月二十。
  作为牛马还是挺爽的,作为学生并不!
  平安还是怀念前世的寒暑假,年前就跟爹娘软磨硬泡,也仅仅多谈下来两天而已。
  大朝之后,陈琰换下一身官服,开启了五天小年假,第一件事就是把平安喊起来,跟他一起出去拜年。
  平安睡饱一觉从屋里出来,小脸被热炕烘的红彤彤的,曹妈妈已经给他穿上里外一新的新年战袍,是娘亲精心为他搭配的,羊毛挂里的袄裤,白绒滚边的猩红色比甲,前襟绣了一对儿嬉戏的瑞虎,白绒暖耳和冬帽,厚实的羊绒暖靴,活像个毛茸茸的球。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银白。
  平安看着银装素裹的庭院,新的一年,他七岁了!
  “走吧。”陈琰拉着他出门拜年。
  平安把两手藏在身后,他已经是大孩子了,才不需要拉手。
  结果迈出门槛时踩了个空,扑通一声摔在了雪地里,江南长大的孩子,哪里想到京城的积雪可以没过膝盖啊。
  林月白想着孩子一定稀罕雪,便特意不叫下人打扫的,谁承想第一步便摔了个大跟头
  两人忙追出去扶他,只见纯白的雪地里留下点点猩红。
  林月白吓坏了,忙问他磕到了那里。
  平安整张脸皱在一起,“呜呜”几声,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小门牙。
  林月白惊喜道:“平安掉牙了!?”
  陈琰反问:“那句老话怎么说的?”
  “下牙掉了扔房顶,上牙掉了埋土里。”林月白道。
  陈琰扒开平安的嘴,果然缺了一颗下牙。
  “爹,扔高一点。”平安咧嘴笑道。
  陈琰奋力一扔……将将掉在房檐上。
  小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作响,平安跟着老爹上了马车,喜忧参半地问:“爹,我少了一颗门牙可怎么见人啊?”
  “只少一颗,不碍事的。”陈琰说着,让他张开嘴。
  戳一戳,原来上牙也松动了,陈琰忍不住伸手去掰,果然又掰下一颗……
  “啊——”
  平安悲惨的尖叫声传出车厢,车夫勒马停了下来:“大爷,有事吗?”
  却听陈琰笑出声来。
  平安捂着嘴哀嚎:“爹,你赔我的牙!!!”
  ……
  大年初一,平安就缺了两颗门牙。
  好在大雍的拜年方式比较特别,叫做“望门投帖”,拜年可以不用进家门,直接将提前写好的拜帖交给管家或门房,甚至是门口挂着的大福袋即可,相比后世的短信拜年,也就多跑几趟腿。
  但是再怎么省略,座师的门是必须要登的。
  郭恒去岁主持会试,继而升任吏部尚书,家中客似云来,马车都堵在胡同口外。
  郭恒只遣了长子和学生周沂在前院应付来客,却叫人将陈琰父子请进内宅。
  平安拉着老爹弯下腰:“这个郭大人要跟师祖竞争嫡长师吗?”
  陈琰忍笑,也小声道:“他要是嫡长师,爹现在也在前堂替他待客呢。”
  平安点点头,也对,真正的自己人是不会如此客气的,比起这个素未蒙面的郭尚书,他还是更站师祖一些。
  自从调任吏部,郭恒的眉头就没解开过。
  先帝长寿,晚年却时常昏聩,留下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烂摊子驾鹤西去,内阁多是因循守旧的老顽固,杨贯那种不知兵事的都能当上兵部尚书。
  坊间都在传“纸糊的内阁,泥塑的六部”,同时还传出京城四大笑柄:“太医院的药方,翰林院的文章,都察院的奏章,光禄寺的茶汤。”
  此时看到陈琰,他觉得应该再加一条——状元郎的门枋。
  状元门外那笔狗爬一样的春联,都传到他这里来了。
  第61章 还真是越努力越不幸啊………
  朝中乱象,都成了民间茶余饭后的调侃。
  郭恒身为“天官”,手握重权,却更要慎之又慎。他倒想把尸位素餐的人全轰走呢,先不说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只说先帝留下的烂摊子,一大堆活等着人干,都赶走了谁干活,指望那些羽翼未丰的新科进士吗?
  这不,眼前就有个新科进士,带着个小孩子蹦蹦跶跶进来了。
  他其实挺羡慕沈廷鹤的,陈琰越优秀,他就越羡慕,心里也想着多跟陈琰拉近关系。
  “恩师。”陈琰向郭恒行礼拜年。
  平安也跟着老爹团团作揖,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生怕一张嘴就漏风。
  “坐吧。”郭恒问:“这是令郎?”
  “是,”陈琰并没有催着平安叫人,而是解释说,“恩师勿怪,他出门时出了点意外,今天都不打算说话了。”
  平安礼貌点头,笑不露齿。
  郭恒朝他咧了一下嘴,似乎是个笑容:“我知道你,你在翰林院骂杨学士,早都传开了。”
  平安目瞪口呆,哪个小吏嘴巴那么大,这也往外传?
  郭恒又道:“我还知道,你不开口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我。”
  平安摇摇头。
  陈琰坐下来,看一向严肃的郭尚书逗弄孩子,下人奉上茶水,他略点了点头。
  郭恒接着问:“都察院的沈佥院是你爹的业师,你要叫师祖,我是你爹的座师,总要有所区分,要叫什么呢?”
  这问题,就好像你爹你娘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平安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叫道:“二师祖!”
  “噗——”陈琰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忙搁下茶盏,掏出帕子。
  “平安,不得无礼。”陈琰道。
  本来听老师这话就觉得酸溜溜的,像是在点他,这孩子倒好,谁在他面前吃醋,他直接将坛子掀了。
  郭恒却道:“你会说话啊,哦,原来是掉了两颗门牙?”
  平安又将嘴巴闭起来。
  “新年换新牙,难道不是好事情吗?”郭恒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包:“来,二师祖给压岁钱。”
  “二师祖”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平安回头看老爹,陈琰以手扶额。
  平安就当他默许,收下了。
  郭恒遂叫人领着平安去用些茶点,也是打发他出去的意思。
  平安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他们要说什么?他也很想听啊!
  ……
  屋内下人尽退,陈琰知道老师有话说,离座起身,从小炉上提了茶壶,给郭恒添茶。
  郭恒沉默片刻,似乎有所迟疑,但还是对他说:“璐王听说你博闻广识,向陛下要人,希望你充任王府侍讲。”
  陈琰有些惊讶,他听说陛下原有四子,长子在京城病逝,次子在北境中流矢而亡,璐王是陛下的第三子,也是眼下最年长的皇子,四皇子年纪尚小,似乎跟平安差不多大。
  因此在朝臣眼中,璐王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却听郭恒又道:“我替你推拒了,入翰林院不到一年就开坊,资历显然不足。”
  所谓开坊,就是授予詹事府的官职,在前朝是辅佐太子的机构,到了本朝已经没有任何实权了,唯一的意义就是作为升官的跳板,因此翰林院官员一旦“开坊”,随时有可能一飞冲天。
  皇帝既然提出来,必定是想授予他左右春坊的中允或赞善。
  朝中缺乏敢于任事的官员,皇帝等不及让陈琰这类青年俊彦慢慢熬资历了。
  皇帝急,郭恒却不能急,做官第一要诀,升得越快跌得越惨,金铸的前程就在眼前,求稳才能走得更远。
  郭恒尽情的大喘气一番,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本意是希望陈琰理解他的做法,不要心生芥蒂,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杨贯的事,怪我事先没有与你通气,但接下来你切记谨言慎行,不可再生事端。”
  这话说得比较重,陈琰唯唯应是。
  郭恒直在心里叹气,怪道学生跟自己不亲近,这嘴就是不听使唤,大过年的,没一句中听的话。
  ……
  平安被领到郭恒的妻子柳氏面前,屋里还有其他女眷,是二师祖的三个儿媳,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姑娘。
  平安一一给她们见礼,女眷们看上去和顺有礼,但不像娘亲带他去参加其他聚会时的那些姨姨婶婶们,会叽叽喳喳地围上来揉搓他。
  柳氏看上去比郭恒大几岁,其实是年轻时生养太多,颇显老态。
  但人很和蔼,让他脱了鞋到炕上暖和,他乖乖照做,爬到炕上去吃茶果点心。
  一边吃,一边回忆。
  郭恒,《奸臣录》中的第二位,六部尚书之首,性格强势,位高权重,山陵崩时与陈琰同拟诏书,辅佐幼主登基,一位首辅、一位天官,二者共同把持朝政,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
  至于杨贯说他为人强势,度量不大,脾气不好……平安倒没感觉到,只觉得他的眼睛很深,总好像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在原书中,老爹参加的是上一科会试,座师并不是郭恒,而是清流之首徐谟徐阁老。
  也就是说,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打破了时间线,一切重新排列组合,把四大奸臣之二提前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