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7节
  陈琰告辞孙知县,从县衙带回一筐新鲜葡萄,据说是用进鲜船从大泽山运到江南的。
  回到家才得知,妻子得空回了娘家,陈琰心中暗哂: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低头?不可能,他现在强得可怕。
  边往里走,边吩咐阿祥:“将葡萄送到灶房去,取三成用冰盘子镇着,余下的送到林家。”
  阿祥笑了一下,又忍住了。
  “笑什么,孝敬岳父岳母的。”陈琰道。
  阿祥更想笑了。
  平安跟祖父外出闲逛回来,玩了个满头大汗,冰凉的葡萄入口,驱散暑热,沁人心脾,他笑的眉眼弯弯,用空着的一只手攀着老爹的胳膊爬到他的腿上,两条小短腿在桌底晃呀晃。
  “不许抖腿。”赵氏道。
  平安停住片刻,趁祖母看不见的空挡,又晃了几下。
  陈琰只是微哂。
  “比平常的葡萄要好吃,可惜娘亲吃不到。”他咕哝着。
  陈琰笑道:“已经给你外祖父家送过了。”
  平安拍拍老爹的肩膀,小脸写满欣慰:“爹爹愈发懂事了。”
  第7章 犬父呢?
  赵氏作势要打他:“没大没小!”
  平安躲在老爹怀里咯咯直笑。
  这种久违的亲近,使陈琰理解了妻子的用意,自两年前那件命案之后,他争分夺秒埋头苦读,只为在今年的乡试,明年的会试、殿试中取得更好的名次,博一个好前途。
  浑然不觉自己忽视妻儿已经整整两年了。
  孙知县说得没错,自那以后,平安果然没有再藏过任何东西,为表感谢,陈琰亲自从陈老爷的小库房中选出一副米芾的字帖送给孙知县。
  陈老爷诧异:“诶?不是……与我何干?”
  赵氏批了他一笔零花钱,这才怏怏作罢。
  ……
  时人不喜五月,不嫁娶不盖屋,不搬家不砌灶,五月一过,结婚的摆宴的便扎堆起来,陈老爷夫妻俩频繁外出应酬,陈琰需要出门时都会带着平安。
  这天在书铺遇到平州府学的周教授,陈琰上前行礼。
  周教授弯下腰严肃地打量平安,直截了当的问:“就是他偷了你的考牌,害你错过科试?”
  平安巴不得当街找条地缝钻进去,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陈琰只是温和的笑笑:“犬子是有些顽劣。”
  周教授又问:“考试在即,怎么还有时间带着孩子在外闲逛,你家里人呢?”
  陈琰道:“家父家母外出不在,拙荆娘家有事,学生带他出来买两本程文。”
  周教授点点头,似乎对这种“顽劣”的孩子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提醒陈琰,科举这件事最重一气呵成,再而衰三而竭,下个月初二去省城参加录遗,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
  七月初二,嗯,平安默默记在了心里。
  ……
  辞别周教授,从书店出来,平安长舒口气:“爹爹,你老师好凶。”
  陈琰道:“这就觉得凶了,明年去学堂读书可怎么办?”
  平安笑嘻嘻道:“那就不读书。”
  陈琰但笑不语,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爹爹,为什么要说娘亲是拙荆,我娘又不笨。”
  陈琰耐心解释道:“‘荆’有钗裙之意,‘拙荆’是谦称,‘我这粗陋之人的妻子’,不是贬低娘亲。”
  “哦,”平安又问,“犬子呢?”
  “也是谦称,我这……”陈琰险些被他绕进去。
  平安自言自语:“我这狗儿子,我这只狗的儿子,这只狗是我儿子……”
  “吃冰碗吗?”陈琰看到街边有个冷饮摊子,转移话题道。
  “吃。”平安干脆地说。
  陈琰递上几枚铜板,摊主取出一只碗,在碗底垫上碎冰,上头浇上果藕、莲子、鸡头米、去皮的核桃、杏仁和蜜桃,据说是北边的吃法,不知何时在江南时兴起来。
  “犬父呢?”平安又问。
  摊主大叔听了,盛浇头的勺子都掉回盆里。
  “没这词。”陈琰道。
  “我这条狗的爹。”
  陈琰深吸一口气,解释道:“那叫家父。”
  “我家这条狗的爹。”
  陈琰觉得自己还能忍着不把他的狗腿打断,实在评得上大雍第一慈父了……
  他盘算着,回家立刻备上礼物带上孩子走一趟岳家,把孩儿他娘请回来。
  冰碗做好了,父子俩找地方坐下来,平安接过小木勺,先吃顶上冰凉的甜瓜,一口下去暑热顿消,眯着眼睛笑,终于不再纠结犬子和家父的含义了。
  陈琰只许他吃上面冰凉的水果和果仁,下面的碎冰却是不许多吃。
  “回家睡一觉,下午咱们去外祖父家。”陈琰道。
  “真的?!”平安眼睛一亮:“可以将娘亲接回来了!”
  “等会儿见到娘亲知道该说什么吗?”陈琰问。
  平安放下勺子,声情并茂:“娘亲,平安好想你!”
  陈琰显然不太满意:“要说的具体一点,比如食不下咽啊,夜不能寐啊,最好哭几声。”
  “嘤嘤嘤……”
  “还是不要哭了。”
  ……
  平安并没有跟老爹去外祖父母家,因为刚回到家里,就发现娘亲已经回来了,还带来了舅舅从北边驻地托人捎回的礼物。
  平安看着精致的小竹笼里叫声清脆的昆虫,惊喜道:“是蛐蛐儿!”
  那蛐蛐儿青金色的脑袋,金色牙齿,后背呈泛着油光,经一番长途跋涉,仍是精神充沛,嗓音嘹亮,一看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
  “宁津蛐蛐儿,你舅舅颇费了一番功夫呢。他听说你跟隔壁两个堂哥斗蛐蛐儿被欺负了,让你打回去,别丢他的人。”林月白说罢,又补充道:“是斗蛐蛐儿,不是打人。”
  那是一年前的事,平安的几个堂兄欺负小丫鬟,他上前阻止,堂兄们笑的前仰后合,让他拿出蛐蛐儿一战,斗赢了就发誓再也不欺负人。平安勇敢应战,却不想堂兄们一人拿出一只虫,用车轮战术打败了他的“小二黑”,继续欺负人、搞破坏。
  平安向堂叔堂婶告状,可是堂叔堂婶包括叔公们都只会护短,他就再也不和他们一起玩了,他最讨厌有熊父母撑腰的熊孩子了。
  平安提着竹笼反复端详,笑道:“舅舅可真好,我要写信给他。”
  林月白不禁笑道:“你会写信?”
  “不要小看我嘛。”
  平安叫陌露姐姐帮他取来笔墨,先在纸上画一只黑乎乎长着触角的昆虫,又画个小火柴人在一旁作揖,还在小人下面歪歪扭扭地注明“平安”二字,这两个字繁体简体都一样,他会写。
  林月白忍笑评价道:“嗯,清晰明了,胜过千言。”
  平安扑上去跟娘亲贴贴:“娘,这几天,平安想你想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林月白一脸嫌弃地抓住他沾满墨汁的小脏手,可算保住了自己的衣裙:“谁教你的新词?”
  “爹爹。”平安眉眼弯弯,瞬间出卖了陈琰。
  “爹爹拿回的葡萄你吃了多少?”
  “那么大一嘟噜。”平安比划道。
  林月白刮他的鼻头:“知道什么叫食不下咽吗?”
  平安信口胡说:“就是吃东西不嚼就往下咽。”
  林月白被他逗笑。
  陈琰踩着这话进得堂屋,见平安小手小脸上全是墨,几上还有一张涂鸦,他好奇地拿起来看,又凝眉凑上去仔细看,发出灵魂深处的疑问:“你为什么要拜一只蟑螂?”
  平安:!!!
  好想把这破坏气氛的犬父拖出去啊。
  陈琰却囫囵着他的脑袋:“出去玩儿,爹跟娘有话要说。”
  平安好生气,气鼓鼓地跟着九环出去了。
  ……
  娘亲回来了,爹娘也和好了,平安却决计不肯搬回内宅:“我要跟爹爹住前院。”
  林月白心里窃笑,小孩子就是好哄,这才几天,父子俩就这般亲近了。
  她劝道:“可爹爹快要考试了。”
  平安很大度的说:“没事,爹爹不会影响我的。”
  林月白:……
  陈琰话音里居然带着点得意:“愿意住就叫他住吧,等奶娘回来再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林月白还能说什么。平安就这样在前院住下了,一直住到科试之前。
  ……
  七月初一,是个黄道吉日,宜洒扫、破土、搬家。
  更夫拎着更鼓穿过陈家巷,梆子还未敲响,便听见桥南那座大宅子里,炸了锅似的骚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