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还有吗?”
  “你这张脸,肯定很招人喜欢。”
  “祁渊。”
  “除了我,你不要喜欢别人,好吗?”
  阿离在强颜欢笑。
  心中像忽然落下千斤巨石,祁渊放弃了逼迫,唇边翕动,吐出一口白雾,“好。”
  昆仑山弟子终于应了钟声前来,这是一位年轻的弟子,他引两人上山,询问了他们的来意之后,将两间客房收拾好供他们居住。
  上山时,一个醉醺醺的老头突然拉住了祁渊,几人停下脚步,阿离见年轻弟子用一副意外的神情说道:“五长老?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就要伸手去扶,谁知五长老一把推开他,指着祁渊笑喊道:“季无尘,你是季无尘!你怎么回来了?”
  听见这个早已死去的名字时,阿离的心跳忽的停了一拍,像十里春风过境,分明狂风暴雨,走时却可以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看不见你了,哈哈哈哈!”
  五长老的笑音不绝于耳,阿离怔了怔,心中恍然发觉真相,原来,当年被欺骗的人里,只有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季无尘是假的,但阿离却不知道。
  只有她,傻傻地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雪山里也有月亮。
  今日十五,是满月。
  “忽然发觉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百年过去了。”
  阿离要了一壶酒,修行之人辟谷不吃酒,昆仑山里只有五长老的住处有酒,但这酒水清洌,像山泉,独独不似酒。
  阿离不明白为何五长老可以喝醉。
  而她不能。
  祁渊陪在旁边,为阿离披上了一件厚披风。
  “百年啊,季无尘死在了一百年前,那日的场景,就好像还在昨日一样。”阿离为了季无尘走遍天南地北,看遍世间美景。可从南到北,她不曾回过头看一眼曾经和季无尘一同行经的路程。
  因为阿离怕。怕想起季无尘,怕季无尘没办法履行约定,没办法回到她的身边。
  后来,季无尘变成了祁渊,那位高高在上却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的神仙。
  阿离猛然起身,身体因为一时间没站稳摇晃了一下,祁渊上前扶住她,神情紧张。
  “季无尘。”
  阿离脱口而出的名字,祁渊却没办法回应。
  “你喜欢他?”
  为什么不说‘我’?
  阿离看着祁渊,道:“我最喜欢季无尘。当初许愿时,我说,我想和季无尘成亲。”
  “你是季无尘吗?”
  像终于撕开薄膜,云雾散开,最真实的模样显露于人前。
  祁渊终于读懂了这些天来阿离的拒绝,如果是季无尘站在阿离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季无尘,如果是祁渊,她会犹豫要不要把他当作仇人,要不要将他千刀万剐,如果是祁渊,他在阿离手上只能获得一个生存的机会。
  然后是犹豫不定。
  犹豫的喜欢和爱。不是坚定不移、始终如一的爱。
  祁渊如鲠在喉,“祁渊和季无尘究竟有哪里不一样?长相、习惯,有哪处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自己就是季无尘呢?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会说,季无尘死了,季无尘不在了,季无尘是假的……”
  “为什么祁渊不是季无尘呢?”
  阿离的肩头剧烈地颤抖,她眼中蓄满泪水,借着酒意将沉闷已久的心绪吐露。可祁渊却不能像往常一般拥抱她,回答她,身份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的灵魂囚禁。
  神仙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这是开天辟地时天道定好的。而凡人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这是由凡人自己规定的。
  就像季无尘可以只做季无尘,做好季无尘,而祁渊注定不能成为季无尘一样。
  祁渊可以给阿离很多很多的爱,却不能给和季无尘一般无二的爱。
  看着面前哭到崩溃的小妖,悬在半空的手始终没能落下,这是唯一一次,祁渊不敢碰阿离。
  只是默默地守着,寸步不离。
  “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一切如旧。”
  第62章 昆仑山(二)
  ◎老婆带着我祭奠前夫哥◎
  翌日天亮,阿离看着撑靠在床尾的祁渊,祁渊眉眼如画,眉心中间藏着神印,阿离抬手去碰,那神印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样,骤然显现出来。
  阿离看着其中绮丽,心向往之。
  男人的脸和梦中的人一般无二,阿离总是忍不住痴迷。
  她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季无尘的场景,是隔街对望,是惊鸿一瞥,是永世沉沦。
  有些感情是只需一眼,便可知其是否天长地久。阿离的一见钟情,到最后如意的换来了天才道长的怜悯之心,季无尘爱她,这份爱如新生婴孩般懵懂,足够真挚,只不过凡尘短短记载,结果不尽人意。凡人死去,但妖怪却还长长久久的活在世上。
  后来凡人成了神仙,那他还是当初那个凡人吗?
  祁渊感觉神印被触碰,在那个瞬间敏锐的苏醒过来。他睁开眼,撞进阿离柔情似水的眼眸中。
  为何她从一开始,就要用这种漂亮的的眸光看他,一步步引导他溺亡在情爱之中。
  神仙是上天的孩子,本不该拥有情爱的。
  祁渊看着阿离的眼睛,目光灼热,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将阿离烫伤,本能的想要远离。
  祁渊握回那只退缩的手,将它锁住,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
  祁渊想让阿离知道,只有他,是真真正正地活着的。
  “阿离,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阿离盯着祁渊的眼睛,呼吸微不可查地变得急促,“什么机会?”
  “我要你爱我,我要你的生命里只有我。”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只要阿离爱上祁渊,就将季无尘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有无数的时间,而季无尘早早埋入黄土,不复存在。
  一个死人怎么比得过他?
  阿离看着眼前努力勾着笑容的男人,一滴眼泪夺眶而出,落得无声无息,却能让祁渊心头一颤。
  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祁渊似乎一直在讨阿离的喜欢,一直在强调喜欢阿离,他为此失意,为此感到难过,一切的因由不过一句季无尘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心在发抖,他在害怕,害怕她不爱他。
  因为他知道,祁渊就是季无尘的代替品。季无尘死去,阿离的爱随之消失殆尽。可祁渊怎么办?祁渊也想要分得一点爱意,哪怕只是季无尘的万分之一。
  今日,就是今日,祁渊才懂得唯一二字是多么让人望尘莫及。
  就是因为唯一,所以祁渊得不到任何爱。
  阿离只爱季无尘,不管祁渊多么努力,阿离都只爱季无尘。
  对方失魂落魄的神情落进阿离眼中,惹起一阵心酸后破涕为笑,“真丑,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很难看吗?”
  祁渊失神的一句后,阿离并未给予回答。
  “那你还会要我吗?”
  阿离动了动腰肢,将自己送进祁渊怀里。
  “好累。”她说。
  祁渊低头埋在她的肩窝,二人在暖香中浸了一晚,身上的气息早已混合得一模一样,只是阿离的妖气中混着挥之不去的清淡熟悉的桃花香,闻着近在咫尺的气息,祁渊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宽大的手掌揉按着阿离纤细的腰肢,少女的嗯哼声在耳边旖旎地响起,带着吹开干燥沙漠的热风。
  “祁渊……听说季无尘在昆仑山也有墓碑,带我去看看,好吗?”
  闻言,季无尘手上的动作一紧,阿离难以抑制的叫了一声,最后歪倒在祁渊的怀里。
  什么是,也有墓碑?
  “你曾为季无尘立碑?”
  这并不难猜,凡人死后落叶归根,阿离寻处地方将季无尘的尸骨埋葬立碑,是件正常的事。
  可是,这个墓碑在哪里呢?
  “我不仅立了碑,按照凡间的礼制,我还为了他守孝三年。”
  “为何守孝?”
  “因为阿离说过,她要嫁给季无尘。”
  祁渊缄口不言。他曾回过一趟凡间,回到长安城,他想寻找他的小狐狸,却没能寻找到,凡尘百年一瞬,如今回头之时,却是连一丝一毫的踪迹都追寻不到了。
  “墓碑在哪?”此话一出,祁渊突然害怕起了那个昭然若揭的真相。
  “在妖界。”
  妖界是阿离的故乡。她愿意将季无尘埋葬在她的故乡,这足以证明,她对季无尘的爱。
  “按照妖界的习俗,我在季无尘墓前悬挂了一串风铃,只要铃音一响,我就知道,是季无尘回来看我了。”
  祁渊:“你可有想过我的出现?可曾想过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也可以像季无尘一般爱你?”
  阿离沉静了一瞬,如潭水般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忍,她缓缓启唇,像一遍又一遍地用锋利的刀刃撕扯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将冰冷的刀身刺入祁渊的心脏,“季无尘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