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世上没有什么是无法改变的。
  赫连绥想和公孙楚楚有一个未来,如若楚楚依旧是赫连远的未婚妻,那么他会因得不到而十分痛苦。赫连绥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要足够合理,要对得起赫连家族的颜面,单是赫连远的拒绝还不够,这会让赫连家族陷入不义的境界,而如果拒婚的一方成了妖主,那么所带来的结果便不一样了。
  赫连绥不在意阿离和阿远的感情是否真实,他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娶楚楚的理由。
  如果非要选择一边,他的选择只会宣告,他的自私。
  临别之际,赫连绥沉重的看了阿离一眼,他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的学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却在惧怕自己不够强大的小妖了,她长大了。
  小妖成为了妖主,战胜了妖域内所有的高手,实至名归,她勇敢,像高山之巅顽强的花儿,始终迎着风,挺立而自由。
  尽管她心中仍有无法抹灭的仇恨。
  大门开启,赫连绥和公孙楚楚一道离开。他们还会在远君山住上一段时间。
  “我们,要不要成亲?”
  这句话是阿离说出的。
  她说话时,赫连远站在她的身后,看不见她的神情。
  听起来欣喜,或许是在微笑。可赫连远却偏偏知道,她的内心冷静得就像一片静谧的冰湖,无人涉及。她终于再次将自己的内心重重的锁了上去,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
  “好啊。”
  赫连远也笑。
  紫薇盛开在头顶,雪梅在梦里开放,谎言被包裹成善意又真诚的礼物,被送给心爱之人。
  阿离转身,从以往常常经过的小路走回住处,花香依旧,树叶繁茂,而她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遇见了早已做好准备却又不想再见的人。
  阿离也不敢相信,因为记忆的恢复,她会放弃祁渊。
  “你怎么会在?”阿离假装惊讶,如往常一般熟稔的朝祁渊走近。
  她的脸颊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但祁渊却能从其中一眼辨出她的虚情假意。
  “这就是你忘不掉的吗?”
  祁渊的嗓音沙哑,像风里混进了雨滴。
  阿离冷静地说:“不是。”
  “为什么想和他成亲?你喜欢他吗?”
  “嗯。”
  “那我算什么?”
  “客人。”
  阿离停了停,面不改色道:“如果你是阿远哥哥带进来的,那就是远君山的客人。也是,我和阿远成亲时的座上宾。”
  阿离:“我们在下个月成婚,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阴暗中,男人猛然靠近一步,将自己暴露在光里,阿离看见他的眼角微微泛红,“你在骗我,对不对?”
  “我没有骗你,我本来,就是不想再见你的,谁知道你这般有毅力,竟然真能找来。”
  阿离冷笑一声,抬眸盯着祁渊。
  “可谁知道,神仙竟也天真。”
  她的笑音如一把尖锐的刀子,一下又一下,极其费力似的,将祁渊的心砸出一个不平整的缺口。
  现在这个缺口在流血。
  “你那时不是这样说的。”
  他的声音濒临绝望。
  “我那时是怎么说的?”阿离盯着他,平静的声音逐渐暴躁。
  “我那时是怎么说的?我让你杀了我!是谁让你心软的?!是我吗?!”
  “阿离,你别不讲道理。”男人嗓音颤抖。
  “现在我记起来了,我发觉我其实不喜欢你,从前的一切不过是命运捉弄之下的一个巧合罢了,不必当真的。”
  “我都不当真,你又何必呢?”她试图劝导他,她想让他回头,回头是岸,不必怀念她,不必喜欢她,更不必爱她。
  “你方才也都听见了,听得清楚明白,想来应是不用我再多解释一遍的?我,涂山虞,是妖界妖主,不是一只什么都不懂,满心满眼只有季无尘的小妖,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立场去喜欢一个神仙?我难道应该自讨苦吃?难道应当认为,当初神族对妖族的屠戮还不够彻底?还不够让我记恨?满城的血都教不会我要怎样去恨一个神吗?”
  “阿离……”
  “你们这些自诩清白的神仙,不是应该恨透了像我这般满身仇怨之人吗?所以,何必呢?何必纠缠?我们就这样放过彼此,不是挺好的吗?”
  “我要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祁渊,再见了。”
  “八月十五,我会给你留位置的。”
  “来不来,都随你。”
  她不否认她曾爱过他。
  这样的爱对她来说太过痛苦,以至于必须要放弃。
  放弃……
  阿离在心底默念。
  原以为会是很艰难的事情,可现在看来,她似乎十分轻松地做到了,就像她的过往。
  阿离可以放弃祁渊的。
  她不需要他的存在。
  他的存在不是必需的。
  阿离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
  到了八月十五,绣好了红盖头,那时,再说再也不见吧。
  阿离决然地从祁渊面前消失,路过他身边时,微微带起一缕轻风,祁渊缓了好久,像涛涛江河在一处汇集又在一处决堤,她的话说完了,他确实找不到理由挽留她。
  仇恨,一个心酸却无能为力的理由。
  如果命运有形,可以被看见和被触摸,祁渊真想抓住它逼问一把,为何仇恨的另一端偏偏是他?
  第54章 妖主(三)
  ◎“让我抱抱你”◎
  像是极力证明,远君山在那日的商谈结束后,准备起了喜庆的红绸和灯笼。
  祁渊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每日照旧在山里游走,采一朵开得最艳的花放在阿离窗台前。
  窗台上的花从阿离住在远君山的第一月开始出现,赶在她醒来之前,祁渊每日都会给她送一束鲜花。
  凡间一年四季,他从未缺席。
  阿离不知道送花之人是谁,她从未想过要趁那人来之前睁开眼睛,瞧一瞧那人的容貌。
  或许是心存侥幸吧。
  她对着窗台的花,望得出神。
  婚期将近,赫连远派人送来喜服,这日,阿离少见的穿了一身白衣,肩上披了一件单薄的血色长衫,不多时,褪去身上的长衫,只留一身白裙。她很少穿白色,如雪一样的素会衬出她的孤独与苍白。她好像不再热烈了。
  缓慢的,阿离理着左肩上散着的一簇长发,移步到了喜服跟前,她动手翻了翻,却意外在喜服中翻到一块绣样精致的红盖头。
  阿离一愣,顿时失笑。
  妖族和凡间的习俗不一样,诸如说凡间新人成亲,讲求红盖头要新娘子一针一线绣好,将心意和期盼绣进去,往后便能圆圆满满,妖族不似凡间那般规矩众多,只要喜欢,只要是心上人,就可以克服万难一生一世,结亲时将双方的一束妖灵用红线相互捆绑缠绕,挂在灵树上,寓意,一生一世,每时每刻,都能寻找到彼此的气息,通过气息清楚对方的存在。
  阿离看着角落里的篮筐,上边放着还未绣完的红盖头。
  它是绣给谁的呢?
  阿离揣着明白装糊涂,快熬坏了一双眼睛,才终于等到八月的到来。
  赫连远和阿离不像有情人。婚期将近,没有一个人是着急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里,气氛总是很沉重。
  他们都猜不透对方的意思。
  “我听说,他们将喜服送去你那了。”
  “嗯。”
  “怎么样,好看吗?”
  空气安静了两秒,“还行。”
  两人的坐姿都很端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想问什么?”赫连远发觉了她的欲言又止。
  阿离的指尖猛然用力,按在互相交叉的虎口处,直到吃痛,才开口说道:“他,还在山上?”
  “对。”
  赫连远没有掩饰,就如阿离所想,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
  这是一场大戏。
  赫连远又看了阿离一眼,“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和我商量不要成亲的事。”
  失忆的感觉很难受,阿离抿紧了嘴唇,“是吗?”
  “其实我在想,我们成亲的时候,哥哥会不会来。”
  赫连远:“我给他去信了。”
  “这样啊。”
  阿离的语气似乎有些纠结,赫连远继续问:“你希望他来吗?”
  “我想见哥哥,但……”
  不能在婚宴上。
  这和她当初*的选择是一样的,赫连远笑了笑,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真的很明显。如果新郎官换一个人,她的选择会不会不一样?赫连远忍不住想。
  “他还在山上,还没选择离开,其实,你可以不用纠结于过去。”
  “过去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阿离突然开口,打断了赫连远的开解。
  “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我完全可以抛下一切去找他,和他解释,说我这么做都是迫不得已。但是,我不想让自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