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红花轿像生了双脚,正鬼畜地自己往山上走,风声摇曳,似乎是有孩童在幽幽地低声吟唱着什么——
  七日盛宴好日子,
  花魁新娘嫁魔神,
  花轿上,新娘泣,
  魔神听了心欢喜,
  山岗上,不归路,
  盖头掀了,
  空欢喜~
  “嘻嘻嘻嘻嘻嘻……”
  在下面!
  阿离手起刀落,没有半分犹豫,整个花轿被凶悍的妖力炸开,花轿之下的妖魔鬼怪也被余威震至半空,无所遁形。
  这是一种名为鬼哭婴的小魔,身形外貌与凡间婴孩一般无二,叫声如婴儿啼哭,遂名哭婴,又因它们生于魔域,天性好恶,力大无穷,最喜欢吃食小孩的眼泪,如同半夜鬼魅,而增名鬼。
  见状,阿离眉心一蹙,起了疑心。魔域大门在千年之前被妖神封闭,按理来说现下封印未松,依旧是天下无魔才对,为何这小魔竟会出现在此处?莫非是漏网之鱼?
  四个鬼哭婴满脸皱纹,如七旬老人的面庞对着阿离,哇然一叫,小小的身体如狼一般猛然蹦起,眼看就要扑在阿离脸上,骤然,红光一闪,方才一通威武的小魔顿时化作了一团黑雾消散了去。
  见同伴霎时间尸骨无存,余下的三个小魔声息逐渐减小,几对黝黑的眼睛均十分警惕地望着阿离手中的赤色短刃。
  这把短刃竟可斩除虚幻的魔气!
  察觉到了三只小魔的畏惧,阿离挑眉一笑,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只见纤细的手腕巧然一转,数魔尽斩于刀下。
  狭小的天地里,风声如雨声般发出急切残响,连绵不绝。
  将赤羽提到面前,指腹摩挲过锋利的刀身,阿离记得自己曾有一个名号,尽管不甚喜欢,但这个名号的确贴切。
  ——玲珑玉面,赤羽妖神。
  千年以前,妖神为封魔而陨灭,天族却恩将仇报除却妖神之位,从此世间再无妖神。
  所以这“妖神”之名,阿离不认,那时的她意气风发,锋芒毕露,提着赤羽便将那随意取名的妖怪吊起来挂了三天两夜,之后,这赤羽妖神的名头便算是彻底废了。
  离了花轿,阿离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幽黑的山谷之中,面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湖,大湖之中生了一颗枯树。
  枯树的枝干横飞,似乎还能在微末之间看出曾经的生机盎然,只是岁月不再,生与死的界限早已明晰。
  见此番场景,阿离终于理解了祁渊那句“地气厚,可镇邪祟”。此处地气既然可养育参天巨树,可见镇邪祟之说并非虚言,只是巨树已死,地气已散,那么被镇压的邪祟呢?
  想到这里,湖中应景的传来了一声低吼,枯树簌簌而动,阿离的目光紧盯着湖中央,那整暴躁地往外抖动着波纹,一潮又一潮,如海浪。
  如果她没看错,幽深的湖中应该困着一只魔兽。
  这便是花月楼口中的‘魔神’吗?
  【作者有话说】
  原来道歉是这样的(恍然大悟)
  第14章 七日盛宴(七)
  ◎“那百万赏钱,就花在这里了?”◎
  这‘魔神’离不开湖,更无法摆脱压在自己头顶的巨树,以往的花魁,想必都是被鬼哭婴推搡而落湖,才造成了被魔兽蚕食的悲剧。
  身上宽大而隆重的嫁衣穿着妨碍行动,阿离便将外衣和头上的金簪一一褪下,扔在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终于卸去了头顶的重量,阿离得以舒服的呼了口气。
  做完这些动作后,阿离正要将乾坤袋系回腰间,忽然瞧见依旧挂在身上的丑荷包。
  说来这丑荷包还是祁渊赠予的,作为她辛苦吃药的酬劳。这几天以来,这个丑荷包一直放在阿离身上,奇怪的是,阿离似乎从没有撇开荷包的冲动。
  小小的荷包上附着一种很奇特的气息,像久病之人的药膳里一味不可或缺的药材,这几分气息,在不知不觉间安抚着她身体里那个空缺的地方,灵力因为这气息似乎开始回转,如暖流般流淌在她的血脉之中。
  祁渊,分明只是个凡人道士,为何总做出一些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管是有关于妖界使者的身份,还是花月楼在背后的龌龊勾当,亦或是那叫她头疼的毒药,还有这荷包上的气息。世上不会有那么多意外,阿离不信祁渊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她相信这奇怪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和她失去的记忆有关。
  冤有头债有主,只有找到浮生镜,就能确定最终的正确答案。
  随着一声扑通,幽深静谧的湖面掀起一阵圆盘似的波澜,经久不散。
  湖中巨树直插地底,如今它的根却被那头魔兽硬生生撑了起来,暴露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深潜再看,四周还有四根布满经文的铁柱,铁柱之上是条条玄铁链,往巨树的方向,一截在水中,一截被埋入地底,似乎正是束缚那头魔兽的枷锁。
  阿离屏息,本想趁魔兽不备悄然靠近,利用赤羽的除魔之力,刺死魔兽,可不料,湖水的搅动惊醒了它,一只巨大的紫色魔瞳骤然睁开,又是一声低吼,阿离竟被它强震开,脊背不慎撞上了冰冷又坚硬的湖中石壁,疼得发抖。
  再看,那埋于土中的魔兽竟然能够摆动自己的身体,挣开土地,顶着巨树猛然抬头,这时阿离才惊觉,巨树的根早已被这只魔兽食了个干净,除开头顶这种碰不到摸不着的地方的根,能束缚魔兽的,便只剩四周的玄铁链。
  但……
  顾不得其他,阿离开始奋力向湖面游去,谁曾想这么一个动作竟然将沉睡的魔兽彻底惊醒,四条玄铁链发出金属的沉闷响声。
  原本平整的湖底因为这个庞然大物的起身骤然崩塌,四周湖水如漩涡似的涌向崩塌的湖底,形成一股强大的引力,将快要逃出生天的人又往回猛然一拉。
  千钧一发之际,露出湖面的手腕上被套上了一根藤蔓,在阿离将要被吸回去的时候,藤蔓被人拉直,阿离便被它从强大的漩涡里抽了出来。
  重新回到陆地,阿离呛了几口水后,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心悸。
  好险!
  手腕上的藤蔓被祁渊收回变回了一个圆环,阿离被祁渊搀扶起身。
  “没事吧。”一道烘干符施下,阿离身上迅速变得干爽起来。
  阿离摇头,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盯着祁渊手上的圆环。
  这是月影藤,藤身是皎洁的月牙白,生于九幽之外的月影池旁,那是人外之境。
  短短数秒,偌大的湖泊中的湖水已被抽干了大半,魔兽顶着巨树伸出头来,阿离才得以看见它的全貌。
  该魔兽体型庞大,形似蟒蛇,头顶半截鹿角,周身布满了深紫色的毒液,古书上记载其名为九幽地冥蟒。
  湖底的四根玄铁链竟是以一种穿过身体骨肉的形式牢牢将其束缚,此时四根玄铁链被狂躁的蟒蛇剧烈地晃动着,几番折腾,倒是让原本便血肉模糊的蛇身与玄铁紧紧交、缠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震断一般。
  “放心,凭它的力量暂时摆脱不了玄铁印。”
  阿离顺着祁渊的目光看去,发现四根玄铁的确坚韧无比,不论魔兽怎样挣扎,都只有被勒的份,再往下看,崩塌的湖底围绕着魔兽竟能呈现一个尸坑的形状,泥泞的湖床上,尸横遍野。
  “她们,都是花月楼送来的花魁?”
  阿离紧着眉头,不敢想这些女子在被活生生撕碎的时候会有多痛。
  阿离:“这畜生要如何杀?”
  “砍蛇砍七寸。”祁渊腕上一转,一把金色长剑现出,神光浮现。
  “现今有玄铁束缚,这魔兽身上的魔气自是无法释放,不必担忧,小心它身上的毒液,不要受伤。”最后半句,深邃的瞳孔里泛出幽幽的光,语气里沾满了忧心的思绪。
  “自然。”
  得了许诺,祁渊挥剑而去,剑鸣三声,如凤凰之息,不绝于耳。他与手中的长剑似是融为了一体,剑意森然,剑势如虹,拧身而出,锋利的剑锋如山般倾倒,直直刺进了魔蟒的眼睛。
  魔蟒仰头一声长啸,嘶嘶一声,以头相迎,祁渊提剑相挡,这才不至于被撞飞。
  这边将魔蟒的注意力尽数吸引,那边阿离身子轻盈地游走在魔蟒的庞大身躯之上,来到那树根的位置,阿离将赤羽往空中一抛,汇聚妖力使赤羽以短刃之身挥长刀之能,刀身随着树根斜刺于顶,竟然将魔蟒逼得浑身颤栗。
  阿离拔刀而起,下一刀精准无误地插进了魔蟒的七寸之间,但是,还不够
  只见她凌空而起,将源源不断的妖力汇入赤羽,短刃在巨大的长蛇身躯里疾进而出,刀法凶残无比,每刺一寸,坚硬的鳞片下瞬时间喷涌出无数毒液,阿离轻盈躲过,竟神奇的未染上一滴。
  金色长剑紧随在旁,抓准了时机将躁动的尾部迅速钉在地上,不予反抗。
  赤羽可化魔气,随着方才这几通贯穿,魔蟒的气息逐渐在痛苦的嘶叫声中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