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黎晖瞪眼咋舌,“一条裙子?才1000刀?”
  “我们四个人合送,一人250刀,其实也还好。不然呢,你说送什么?”
  黎晖虽然小小的抠门,也觉得只能这样。他安慰自己,就当是踏入另一个阶层的入场券。
  王小李笑称:“跟有钱人做朋友真费劲,对我们来说昂贵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苹果笑他没见识,“人家不缺钱,要的就是你这种拼尽全力的心意。你看人刘姥姥,挑着庄稼地里最鲜嫩的货还礼,也没说送金送银,就讨到太太奶奶的欢心。”
  陈羌阙对此没有意见,他还另准备了礼物。那天他漫步在第五大道,思索着送什么礼物好。看了又看,橱窗里陈列的每一样都很好,每一样都买不起。他失魂落魄地逛到第七十二街,走进中央公园斜对面一家旧书店。他原本只想买杯咖啡,无意中看到柜台上摆着一本绘本。他很熟悉这本书,昭昭送给他的,是她最爱的绘本作家之一。书已经很旧了,四角卷了边,颜色也泛了黄,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封皮上作者的签名。他问老板多少钱,老板看他那双黝黑的瞳孔闪着志在必得的光,便稍稍提了价格,最后以350刀成交。他一个月一半的伙食费出去了,剩下的一半省着吃也无所谓。一本书会令昭昭快乐,那他的心灵已经被喂饱。
  12月最后一天,王小李开上自己那辆二手雪佛兰,载着他们往长岛东汉普顿的别墅区驶去。
  抵达时天已经黑透,好在别墅灯火璀璨,照亮了门口一众豪车。王小李绕过门前那巨大的人像喷泉,使劲把车插进不起眼的小角落。如果停别墅门口,他那车将会相当惹眼。
  别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香槟塔,服务生穿梭其中,为客人提供酒和小食。亚裔,印度裔,白人,三三两两,端着酒杯聊天。他们在其中看到孟亦林与易礼,还看到了公司另两位合伙人。他们混迹在不同的人群里聊天,形成一个个坚固无比的圈,是他们无法融入的圈。
  没有人招待他们,陈羌阙看孟亦林熟稔地跟那些人聊天,连眼色都没有施舍给他们一个,他顿时又感到陌生。转念一想也对,孟亦林对他从来都是疏离而礼貌,不止孟亦林,易礼他们也是。游刃有余,不自觉地居高临下,仿佛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事实确实如此,这世界本就不公平。
  昭昭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对他们招手。四人松了口气,奔向这里唯一让他们没有压力的熟人。
  昭昭带他们到后花园,那里有个巨大的玻璃花房。里面温暖如春,花团锦簇,散散得摆着几张欧式雕花桌椅。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正好能看到氤氲在烟雾里的冬日海景。
  苹果把礼物递给昭昭,兴致勃勃地让她马上拆开来看。昭昭打开礼盒,提起像流水般一泻而下的浅蓝色吊带裙,手腕上镶满钻的四叶草手链也跟着向下滑。
  苹果拉过她的手说,新手链啊,什么时候买的?
  昭昭说,易礼哥送的。
  苹果啧啧赞叹,一两万刀的手链,他可真用心。
  昭昭笑了,“这有什么用心的,他已经忘了,他连续三年都送我的这个,我也懒得说,看他送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遇不到这好事。”
  昭昭把裙子往身上比,边低头欣赏边说:“等你过生日也送你一条。”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四人这时才想起昭昭也是富家女。
  苹果捧着脸说:“天啊,好想嫁给你。”王小李捏她的脸颊,连说她拜金。
  “你懂什么,梵克雅宝满钻手链保值,咱两以后吃不起饭了,拿去当了半年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苹果从来都大方坦荡,爱钱却不会只爱有钱人。
  几个人都笑了,陈羌阙有些勉强,本来觉得背包里的绘本很重,现在却觉得轻如鸿毛。他退后一步想,等到没人的时候再送吧。
  苹果问:“咱们就在花房待着吗?不用进去?”
  昭昭说:“里面好没意思,他们聊的东西好无聊。”
  三个男生也没有了进去的心思,特别是黎晖和王小李,来之前还想跨阶层交朋友。来了才知道,人群跟人群之间也有气场,没必要强融进自己根本得不到重视的圈子。
  昭昭提议去海边,那里有篝火。可以围着篝火喝酒聊天。等到了零点易礼哥会放烟火,他们应该去占据个好位置。
  几个人跑到海边,沙滩上已经点燃三堆篝火,用原木和石头堆到齐腰高,像烧得轰轰烈烈的金字塔。火光将他们的染成橘黄色,每个人都像敷了一层胶片电影里的陈旧光影。
  苹果扮原始人,围着篝火疯跳。一个人不过瘾,就拉上王小李,王小李又拉上黎晖,黎晖拉上陈羌阙,四人终于组成了部落。
  昭昭乐得躲过一劫,扶着腰乱笑,眼珠一直跟着他们转。等笑闹够了,苹果跑回别墅上厕所,余下的人席地而坐,静静地喝酒。
  陈羌阙终于有机会跟她聊聊,坐到她身旁,轻声问:“最近怎么样?”
  她伸出手指在沙滩上画圈,画出一个漩涡,“课程越来越多,要修满62个学分,我还差得远。作业也越来越多,要交自己设计的作品,感觉每天都不够用。”
  陈羌阙如释重负,她不是刻意回避我,是真的太忙了。“难怪,我看你都瘦了。”
  她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低眉浅笑的侧脸,连陈羌阙都不愿再说话搅扰这份娴静。他才发现她的耳朵小巧玲珑,薄到透明,又泛着粉,颜色像熟透的虾饺。他也低下头,沙滩抠出一个小洞,然后再埋回去,像是为了掩埋自己的非分之想。
  苹果飞奔回沙滩,一屁股坐下,喘着气说:“里面有个神经病喝多了骚扰我。”
  王小李怒目圆睁,大声追问:“他怎么你了?”大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苹果见他如此维护自己,反倒不气了,还安慰他:“算了算了,就一个醉鬼,我从洗手间出来拦着不让我走。”
  “以为里面的人格调多高,真显眼!”王小李把苹果揽在怀里,哄孩子似的,替她忿忿不平。
  夜再深一点,人都聚集到沙滩这边。音响打开,树上的灯串亮起,香槟山被搬到沙滩上。这些人存心醉生梦死,喝到天亮。
  黎晖似乎喝多了,一直跟陈羌阙说话,让他跟自己搞一个据说非常能赚钱的项目。陈羌阙漫不经心地听,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单独跟昭昭待一会儿,只要送出绘本就行,不奢求时间长短。
  这时身后有人喊昭昭,他回头看,孟亦林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手里提着一条开司米披肩,身影被昏黄的灯光照得影影绰绰。
  昭昭跑过去,两人一同浴在灯光下,像舞台的追光灯,只为框住男女主让他们演一段爱情戏。戏里是男主为女主披上披肩,戏外也是。
  陈羌阙晃了晃神,不对,男主是哥哥,女主是妹妹,他们不是情人,是亲兄妹。他笑自己被氛围迷了眼,竟产生这样不道德的联想。
  还有十分钟到12点,沙滩上站满了人,都等着跨年三件套,倒计时,新年之吻,午夜烟花。这三件事要有条不紊地掐着点进行,那跨年才有意义。
  他们站成一排,昭昭跟孟亦林站得稍远。等倒计时开始,数到最后一个数字,大家在祝福声与烟花声中迷失自己。身边是爱人的一定要亲,身边不是爱人的也要亲一亲讨个好彩头。
  苹果与王小李相拥而吻,黎晖喝醉了,满身酒气得凑向陈羌阙索吻,被陈羌阙笑着挡开。他回过头找昭昭,见她跟孟亦林只是站着看烟花,都清清静静的,仿佛隔绝在俗世之外。
  忽然人群中出现骚动,苹果被一个男人抓住强吻了一下,她推开那男人,抹了把嘴唇,尖声嚷着,臭流氓!神经病!
  王小李只是走开一会儿去拿酒,没想到苹果就被非礼,酒精催生出双倍愤怒,他摔了酒杯就向那男人挥起拳头,将他打倒在地。苹果喊,刚才上厕所遇到的就是他。
  那男人不甘示弱,迅速起身给了王小李一脚,两人缠斗起来。王小李那身肌肉一点没白长,总之占了上风。
  沙滩一片混乱,不管哪国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大。欢呼捧场居多,尖叫的也不少。老外们以为能看两个中国人用功夫拳脚比试,没想到也只是挥拳头蹬腿,毫无章法,后面竟起了些嘘声。陈羌阙在喧闹声中寻找昭昭,看到她被孟亦林拉到很远的地方,又松了口气。
  这时易礼闻风赶到,让陈羌阙拦住王小李,他去抱住男人,将两个人隔开。那男人操着一口地道北京话叫骂,操,知道我是谁吗?臭傻逼,你丫等着挨操吧。
  易礼和几个朋友合伙拉走了男人。王小李往沙滩上吐一口血水,一抹嘴角,仍是一副英雄气概,拉着苹果就要走。
  苹果心疼他脸上的伤,哽咽着问,痛不痛?王小李扯起嘴角笑了笑,又扯出些血珠,嘴上却说不痛。苹果更心疼了,酒没醒当然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