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昭昭有些惭愧,易礼真是高看她了,谁能一辈子做真实的自己?反正不是她。现在她骑虎难下,既无法融入社会规则,又无法面对自己真实的欲望,一直用压抑来维持和平。
  苹果在海里跟她招手,让她下来游泳。昭昭摆摆手跟她说不会。苹果利索地在水里翻了个跟头,快乐地叫嚷,我教你啊。
  易礼说:“别下去,这苹果就跟吸嗨了一样,整个一嬉皮士。”
  她撑着下巴想,反而苹果最真实,荒唐又真实地活着。
  第11章 买一两个梦想,陪你度过岁月
  易礼下去招呼人了,她独自坐到浑圆的橘色夕阳坠入海中。期间有人跟她打招呼,喊了声美女,她循声望去,那人举着单反拍了张照,然后调出来给她看。
  抓拍得挺好,生动自然,与海天融为一景。那人说,我玩摄影的, 留个电话号码,我用facebook messenger把照片发给你。昭昭说没有。他问ins有吗?没有。微信呢?她也说没有。那人笑了笑便识趣地走了。
  晚餐开席了,十四个人围坐在长桌旁,有厨师专门做海鲜。他们把今天钓的海鱼切成生鱼片,重头戏还是占据了桌子中央,重达4磅,配有黑松露和鱼子酱的波士顿龙虾。
  昭昭左手是易礼,右手是苹果。苹果身上还残留着海洋的气息,脸颊与肩膀留下阳光的烙印。她嘟嘟哝哝地抱怨:“明天回去肯定要脱皮了。”
  昭昭劝她用芦荟擦擦,还想劝她离开蒋琛。前半句说了,后半句却不敢说。苹果太开心了,全身心沉浸在浪漫里,幸福得像拥有了全天下的幸福。怎么好去打击她。
  苹果拉过她轻声问:“昭昭,你是易礼的亲妹妹?”
  “是朋友也是哥哥,我十岁就认识他了。”
  “阿琛还不信,说你跟易礼有情况。”
  昭昭冷哼一声,并不接话。苹果接着感慨:“没想到啊,我最好的朋友居然是真正的富二代,你也太低调了。”她一直以为昭昭跟她差不多家境。也不是无端猜测,昭昭平时比她节约,又不常出去逛,总有种省着用钱的模样。苹果真替她感到不值,既不挥霍金钱,也不挥霍青春,繁茂的人生过成清修戒律。
  席间大家觥筹交错,窃窃私语,喝到兴起时,黄色笑话满桌飞。昭昭也觉得好笑,便跟着一起笑。易礼扶额哀叹,你哥要是知道你在这儿,还不得把我掐死。昭昭说,他是怕我知道你们平常的消遣活动,简直醉生梦死。易礼对她眨眨眼,说,食色性也,人生两大快事。
  不管几等人,都享着下等快乐。
  众人笑够了,又起了余兴节目。苹果自告奋勇唱起歌来。她歌声动听婉转,唱的是瑞奇·尼尔森的lonesome town。
  她唱到“you can buy a dream or two
  to last you all through the years
  and the only price you pay
  is a heart full of tears”
  昭昭喜欢这段词,你可以买一两个梦想,陪你度过岁月,代价是付出一颗满是泪水的心。“买”这个字多妙,又无奈又徒劳。
  每个人都在歌声里醉了。昭昭也不例外,她看苹果颧骨上蕴着薄薄的粉,嘴唇红艳欲滴,闭着眼动情地歌唱,很受感动。不管怎样,苹果此刻真是活色生香,浪漫至极。
  她竟然有些羡慕,恣意洒脱的人生。
  晚餐结束他们便上了岸,一大波人架着车浩浩荡荡开回别墅。酒意正酣,有看对眼的男女已经成为短暂情侣,搂抱着走进房间。剩下的还在做拉锯战,互相试探,发动一场你退我进的战争。
  易礼给昭昭安排了可以看见海的房间。她睡前把窗户打开,夜风吹起白纱,海浪声时隐时现,夹着一缕缕游丝般的旖旎之声。也跟着入了梦,她第一次做了难以描述的梦,梦见哥哥打开她的潘多拉魔盒。午夜梦回时,她像从蒸汽房出来,裹着一身热浪,从内到外都湿透了。
  一大早易礼送她回学校,两人很快达成共识,昨天发生的一切是两人的小秘密,坚决不告诉孟亦林。昭昭临走前说:“不说是为了给你们留点体面,才不是我怕他知道。”
  易礼看着她,情不自禁俯下身轻轻啄了啄她的脸颊,笑着说:“absolutely,my lady。”
  结果孟亦林第二天就知道了。
  当时他正在开会,许皎来工厂视察,高层们也就顺理成章地组织了一场会议。已经连续开了五个多小时,从下午两点到现在,看着台前的老领导嘴一张一合,一个字没听进去。听进去也是浪费内存,简直是言之无物的废话文学。幸好论资排辈的话,数他资历最浅,只有听的份,不用再额外编撰废话。
  这些高层领导真是热衷开会,形式主义做到极致,不论有没有事,会一定要开,时间一定要浪费。他猜测大概是为了以此来掩盖自己无能又很闲,顺便彰显地位超群,权势滔天。
  他在桌下刷起手机,也不怕被人看见,就算被看见也没人说他。主要许皎也在场,说轻了没意思,怕旁人觉得装模做样。说重了没必要,毕竟董事长的长子,面子必须得给。所以都不如不说。
  他刷朋友圈,看到一熟人发了条动态,顿觉刺眼。图片上昭昭坐在游艇甲板上,雏鹿般懵懂地看着镜头。即使几个月不见,他也并不感觉陌生,甚至穿的吊带裙他都很熟悉。v领的吊带裙,露出胸前大片皮肤,撩起裙摆,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配文是:很难钓的样子,你们给几分。这句话可以令任何男人来一场视觉上的冒犯。
  他太阳穴跳动,有些鼓胀的痛。看出来这是他跟易礼的游艇,他私信那人:删了,这是我妹。又顺手截图转发给易礼,附上一句:解释解释。
  那人先发来道歉:哥,实在抱歉,有眼无珠了,马上删。真心实意的,令妹有男友吗?
  孟亦林没回他,直接拉进黑名单。什么牛鬼蛇神也配问。
  易礼终于发来一个微笑表情,接着发来一行字:说来话长,见面了说。
  孟亦林回过去:你居然带她跟这些人玩,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易礼电话来了,委屈得必须立刻跟他解释清楚。
  孟亦林站起身往门口走,正讲话的领导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孟亦林打开门,向他做了个手势,理直气壮地说:“我去接个电话,您继续,别因为我耽误了您讲话。”
  等接起电话,易礼劈头就说:“fuck,我冤枉死了。”接着跟他讲来龙去脉。
  孟亦林不发一语,易礼急道:“你说话啊,别不说话,平常不挺能言善道的,你不说话我心里急。”
  “有什么好说的,昭昭也不可能再跟那蒋琛来往,我了解她。”
  “她跟那苹果玩的这么好,难保不会被拖下水。”
  孟亦林轻嗤一声:“我能怎么办,她这么大个人了,我也不能捆着她。”说是说,想是想。说得冠冕堂皇,想法却曲折离奇。
  易礼笑了,“你居然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你最近是要中文考级吗,成语张口就来。”
  易礼还是嬉皮笑脸,“有人急了,昭昭心中完美的哥哥形象破灭了。”
  孟亦林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你最近多看着她,别让她跟那些人瞎混,我差不多要过来了。”
  “什么时候过来?”
  “快了,初审过了,我得回来面试。”
  “你爸放你走?”
  “我爸倒没什么,许姨是千方百计绊着我。”
  “我说呢,要不你早飞来了,许姨怎么想的?”
  孟亦林看着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许皎抱着手臂向他走来。孟亦林换成英文,对那边说,“女王来了,我得挂了,她防我跟防贼似的,怕我拐走公主。“易礼笑着挂了电话。
  许皎在他面前站定。她穿着高跟鞋也才到他肩膀位置,虽然仰着头看他,却丝毫无损她的威严。特别是嘴角那一抹了然于心又居高临下的权威式微笑,在孟亦林看来十分惹人厌。她问:“谁的电话非接不可?”
  “商学院通知我面试时间。”
  “怪不得,我看你在这儿是一刻也呆不住了。学习进取是好事,但怎么样也得给里面的人一些面子,他们私底下可没少说你。”
  孟亦林本来靠着墙壁,这时站直身,很诚恳地说:“您说得对,我进去给各位领导道个歉。”
  “算了,马上结束了。我还有话跟你说,这回去美国,你就安心工作学习,别操心昭昭了,就让她住宿舍。”
  孟亦林哂笑着说,这么不放心我,连关心都不让关心。
  “嗐,什么话,哥哥的关心再怎么都有限,她该交个男朋友,让男朋友关心,你说是不是。我跟你爸爸现在也在物色人选了,等她两年后完成学业回国,就张罗几场相亲。毕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这事不能马虎,到时候你作为哥哥也给掌掌眼。”许皎是苏州人,嗓音清甜软糯,普通话带着乡音,说话时总有种调笑味道。
  而孟亦林听她说话,感觉像民国姨太太在软语温言地嘲讽。心里积郁了些火气,又不敢发作,只能笑着目送她离开。没想到有一天被她拿捏住命脉,敢怒而不敢言。许姨和昭昭这一对母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能从不同方向挑拨他神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