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陆谦道:“回禀皇上,微臣不是为谁说话,而是觉得沈大夫虽有过错,但他曾尽心为皇上解毒,后虽借用太子印鉴查案,那也是为了早日为陛下寻到那贼人,护陛下周全,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皇上素来爱才又心系臣民,相信皇上对沈大夫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若他真受重刑,想来皇上也必定于心不忍。”
  陆谦顿了一下,听着好像皇帝并没有出声,便壮了壮胆子,接着说道:“微臣在禹安时,曾听过一个有趣的小故事,陛下可否愿听微臣讲于陛下?”
  皇帝轻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有趣,起来吧,说来听听。”
  陆谦道:“谢皇上!”起身后款款而谈道,“话说前朝的一次科考时,京城聚集了很多奇人异士,都说自己能为举子们卜算前程,其中有一个相士最受学子们欢迎,传言说这相士历试无误,因此找他相面的人很多,士子们更是争先恐后地来到他的摊前预卜科场吉凶。皇帝想见识下这位相士,就微服出宫挤在人群中观看。”
  此时众人都认真听陆谦讲道:“这时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他怒气冲冲地揪着相士的领子要说法,怒骂相士误了他的功名,原来是这相士几日前告诉书生他本科必定状元及第,那书生坚信相士的话,便预先摆了贺宴,谁知他在贺宴上贪杯饮醉,待家人将他叫醒后,贡院的大门早已关闭,书生也无缘入考场,皇帝让两个随从强行拉开了他们,对那相士说:‘我们打个赌,若他能进入考场,看他不能状元及第,你可敢赌?’相士言说:‘如果不中,便挖掉我的眼吧。”
  杨煊道:“这相士口出妄言,竟不怕真被挖了眼吗?”
  陆谦道:“这相士对自己的相术破微自信,那皇帝当即写了一张字条,盖上随身的印鉴,命人带着书生和字条一起到了贡院。那书生细心答卷,考官见这书生竟然获皇帝特批,也不敢怠慢,答完卷后还特意留心那书生的试卷,万幸那书生的确文采出众,最终那书生果真状元及第。主考复命时大赞皇帝慧眼识珠,皇帝此时才意识到原来竟是自己这场赌约,阴差阳错成就了书生的状元,只能叹道:‘命也,命也!’而那相士也隐姓埋名,功成身退了。”
  杨煊道:“阴差阳错,状元及第,果然有趣,陆卿想说什么?”
  陆谦道:“微臣斗胆请圣上也与微臣打个赌,赌微臣能否在今日日落之前找到真凶,若微臣赢了,就请陛下免了沈大夫的廷杖。”
  杨煊道:“若你输了呢?”
  陆谦道:“微臣愿替沈大夫挨下这二十廷杖!”
  太子赞许地微微点头看向陆谦,孙猛在一旁握了握拳头,忍住没开口,一旁的刘瑾等人表情微妙。
  沈青江刚想张口,就看到陆谦暗中向他摇了摇食指,便噤了声
  。
  杨煊若有所思地看着陆谦,半晌,开口道:“得友如此,倒是件乐事,好,朕便与你赌上一赌!”
  第103章 :凤仪
  御书房的门缓缓打开,陆谦和沈青江迈步走了出来。
  沉重的大门拖着吱呀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关上,沈青江看着陆谦快步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陆谦感受到沈青江没有跟上来,便回头问道:“怎么了长赢?”
  沈青江看了看一旁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内侍,给陆谦使了个眼色,陆谦心领神会,两人走远后,沈青江开口问道:“陆大人,你是否早就知道那孙姑姑不是真凶?”
  陆谦坦诚地点了点头。
  沈青江脸色微微有些涨红:“那你为何要告诉我事情的源头在茶房,又带着我找到孙姑姑?”
  陆谦道:“长赢,你冷静些。”
  沈青江提高了声音,质问道:“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说严重些,我差点被皇上赐死,陆大人,这便是您想要的结果?若是想戏耍沈某,那您的目的达到了,若是要要沈某的命,以陆大人的功夫,如今阿璟武功尽失护我不得,我这条命,您,还不是随时拿走!所以请陆大人恕沈某愚钝,实在不明白您此举为何!”
  “我……”陆谦想开口解释,却被沈青江打断。
  “我与阿璟把你当作至交好友,我对你坦诚相待掏心掏肺,我最大的秘密也告诉了你,你今日此番举动,可有一丝一毫把我当作朋友!”
  陆谦反驳道:“我自然是将你们当作至交好友的!不然为何刚刚在御前会冒险进言,为你挡下责罚?我实在不知皇上会重罚你,我以为他只会申斥而已!此事是我判断失误,低估了皇上对太子的倚重,他为了保全太子的面子,只有对你下重手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抱歉长赢,让你受惊了。”
  看着陆谦如此诚恳地道歉,沈青江更加不解地问道:“你现在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为何?难道不是你故意做局,将我引到孙姑姑那里的吗?”
  陆谦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周围,有些宫人听到沈青江的声音,纷纷侧目往这边看,陆谦上前拉起沈青江的手腕,低声说道:“此处人多口杂,你随我来。”
  沈青江气鼓鼓地甩开陆谦的手,扫了一眼周围,确实有人往来经过,便没好气地说道:“陆大人前边带路就是,学生自会跟着。”
  陆谦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带着沈青江左行右绕,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
  沈青江抬头看了看牌匾,那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牌匾因常年无人搭理,歪歪斜斜地挂在殿顶,上面依稀可以辨认出三个字,凤仪殿。
  沈青江询问地看向一旁的陆谦,对方谨慎地看了一圈,确认周围的确没人,才低声道:“这便是当年隆妃的殿宇,已经废弃了,没人到这处来,我们进去说吧。”
  沈青江愣了一下,跟着陆谦进了凤仪殿。
  有凤来仪,这殿名原本是皇后才能用的,却用在了隆妃身上,看来皇帝当年对隆妃的确宠爱有加。
  对于这位未曾见过面,却又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给自己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表姐,沈青江有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知道当年隆将军一家的遭遇,确实令人感慨,另一方面,自己家人的遭遇也与这位表姐一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沈青江独处时,有时甚至会滋生出一些见不得人的想法,譬如,当年他的姑姑若是没有嫁给隆将军,或者他的父亲和祖父都不疼爱这个姑姑,或许他们便不会替隆将军平反,更不会遭此灭顶之灾。
  沈青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么想,可他无法忘记年幼的他从床底爬出时看到的那一地的血,更无法忘记家人的音容笑貌,那些本应该模糊的记忆,却随着年岁的渐长越发清晰了起来,有时候午夜梦回,他甚至能闻到母亲为他做的软酪发出香甜的味道。
  进京后,他总觉得自己离洗清冤屈只剩最后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甚至会幻想,有一日跪在皇帝面前,将自己一家人的冤屈一五一十地道来。
  可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自己只要能查出给皇帝下毒的人,就能在伸冤时多一分胜算,为什么,为什么陆谦要拦着自己呢?他不是李玉琴的儿子吗?李玉琴当年不是受过隆妃的恩惠吗?李玉琴和吴兴的儿子,难道会不想给隆妃鸣冤吗?
  对啊……
  沈青江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陆谦。
  李玉琴的吴兴的儿子,怎么会不想给隆妃鸣冤呢?所以他此番举动难道另有深意?
  陆谦见沈青江停下来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便说道:“长赢,我知道你想为你家人伸冤,为隆将军平反,可这条路不好走,刘瑾深受皇上信任,多年来把持朝政,门下多如牛毛,且都位极人臣,譬如吕炎之辈就遍地都是,连太子也忌惮他三分,你想翻案,你想找出当年他陷害隆将军,暗害你洛氏一族的证据,简直难如登天。我与义父明察暗访多年,也只是查到了陈叔和尚姨的藏匿之处,你要知道,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是无法得到皇上信任的,这一点,你必须清楚地认识到,皇上他不会因为你身世可怜便判定刘瑾有罪的,我们需要足够证据,这是场不能失败的豪赌,你明白吗?”
  沈青江点点头:“我自然清楚这其中的难处,可这下毒案有什么关系?”
  陆谦叹气道:“长赢,我说句实话,在我看来你原本并没有打算过真的要翻案,或者说你认为这件事情以你、陈叔、尚姨三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你只是给自己立了一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目标,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借口,我说的对或不对?”
  沈青江默然。
  陆谦继续道:“看来我猜的没错,实则是自打当初在禹安,我与你袒露心声之后,你才生出了这份心思,我让你看到了希望,让你觉得你这条命留在世上还有那么点儿价值,是吗?”
  沈青江把头撇向了一旁。
  陆谦表情凝重:“所以你总是想着,即
  便豁出这条命,也要怎样怎样。我告诉你沈长赢,你这条命在皇帝眼中一文不值,就算真的豁出去了,在他那儿也砸不出半个水花!你觉得这件事情有了转机,闭着眼睛就往前冲,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不留意,所有人都可能会跟着你一起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