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本身家境也不错,父母生前都是大学教授,标准的书香门第。
  祝雪和宋成章年少相识,宋成章家里早年变故,经营的厂子破产,负债累累,她父母一直不同意女儿嫁给他。直到后来宋成章进入程氏任职,备受程睿青睐,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祝雪以前有工作,但她身体不好,宋成章事业又越来越顺利,就休息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不需要她操心什么家务活,只要漂漂亮亮温柔顺从就可以了。
  宋成章的设想中,宋矜郁在程家也应该扮演这样一个角色,时不时能再为他提供一些助力。
  宋矜郁怎么想的暂且不论,但祝雪应该是开心的。
  车子后视镜里,她正举着新烧制完成的陶土杯和宋矜郁的弟弟视频。
  音色特别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来,慵懒磁性略带沙哑,好听得让人鼓膜发痒:
  “妈现在拉坯能拉得这么好了?不会是哥哥帮你的吧?”
  祝雪讪笑:“一点点。”
  “一点点?这背景全都是哥画的吧,那只鲸鱼也一看就是哥的手笔啊。”
  祝雪不高兴了:“你怎么就知道哥哥?旁边的海草和海星是妈妈画的呀。”
  “妈也就只会画小花小草了,每次都画一堆小花小草。哪有鲸鱼和海星一起玩的?也就哥惯着你。我说妈妈,你也别总是要哥陪你……”
  “宋嘉皓。”宋矜郁不咸不淡地开口。
  手机对面噤声一拍,语气明显变了:“哥?你在呢?”
  “我在。”宋矜郁车开得很稳,温温和和道,“别那么说妈妈,这个杯子是上次做的。妈今天在盘子上画了兜兜,进步很大。”
  兜兜是宋矜郁外祖父母养过的一只橘猫,外祖父母前几年病逝后被祝雪带了回来养着,很高龄了。
  “妈你关免提,我和你说话。”男声有些不悦,压着嗓音严肃道。
  祝雪嘟囔了一句,把手机贴到了耳朵边。
  宋矜郁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打开了车载音乐。低缓的弦乐倾泻流淌,遮住了电话里漏出的些许声响。
  “知道了知道了。”
  少倾,祝雪咕哝着回答,挂掉了电话。
  “小羽,你和程家二少爷怎么样啦?”
  又过了会儿,宋矜郁听到祝雪问他,后视镜里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宋矜郁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把问题抛回去:“爸有和你说什么吗。”
  “爸爸肯定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呀。”提到宋成章,祝雪不自觉顺着他讲话,“你喜欢男孩子对不对?程家少爷年轻有为,对你也好,不可能有比他更优秀的结婚对象了。你抓紧一点啊,乖。”
  宋矜郁也不恼:“可他现在失忆了,要是移情别恋怎么办?”他觉得,程凛洲原本倒不一定喜欢男的。
  否则15岁那会儿也不会冲到他面前喊他姐姐。
  指尖又敲了下方向盘,宋矜郁依稀记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
  他久违得空去公园里写生,画累了就往花坛边上一躺,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速写本翻开盖在脸上遮太阳。
  没多会儿,耳畔响起两声篮球拍打地面的撞击声,一个人走了过来,在他旁边蹲下:
  “姐姐。你在这睡觉不冷吗?会感冒的吧。”
  冬天的衣服遮掩身形,宋矜郁脑袋上还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天蓝色毛线帽,又是长发,认错也不奇怪。
  他原本不想搭理。但对方嗓音顺耳,清朗有磁,和之前遇到的讨厌小鬼头不太一样。于是宋矜郁掀开了脸上的速写本,想让对方“看清楚再叫。”
  偏过头望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他很早就认识程凛洲了,可能之前对方年纪太小,对他没留下印象。后来他去外地上了大学,几年没见小屁孩一下子长得这么大了。
  他心中感慨,程凛洲发现他不说话,又翘着唇喊了一声“漂亮姐姐。”
  于是他撑起脑袋打量对方。
  高高大大的男生蹲在他面前,手里拨弄个篮球,这么冷的天就穿了套黑色运动装。眉目漆黑张扬,笑容稚气未脱,但模样太过锋利反而显得混不吝。
  宋矜郁拨了一下嘴里的棒棒糖,心中升起一丝玩味。他在想要不要纠正这位二少爷的称呼。
  不该是姐姐,倒应该是……
  嫂子。
  然而。
  篮球在骨骼明晰的手指下旋转半圈,男生垂着脑袋似是在迟疑,很快再次望向他,说:
  “姐姐,发小嘲笑我没有初吻对象,好自卑——你能和我亲个嘴吗?”
  ……
  现在想来眉心还是一跳。宋矜郁从回忆中抽离,思索片刻,把音乐调小,难得主动请求道:
  “妈妈。你能不能帮我和爸说,就算我和程凛洲离婚了也不会影响到他?程凛洲不小气,不会把私事带到工作上。”
  后面没有回应。
  “妈妈?”宋矜郁又唤了一声,抬眸看向后视镜。
  “……嗯?”祝雪回复完一条朋友圈,笑吟吟地抬头,“小羽你刚刚说什么?”
  宋矜郁望了她一眼,缓慢移开目光:
  “没事。我在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吃清淡点吧。”祝雪抱怨,“你叔叔最近经常来家里吃饭,家里总是烧辣的菜,我不爱吃。”
  车子在笔直拥挤的道路上突兀一滑,险些和旁边的相碰。刺耳的喇叭和刹车声响起,祝雪身体晃动,手机差点甩飞出去。
  “小羽?怎么回事?”她惊魂未定道。
  “谁?”宋矜郁喘了一口气,嗓音微哑,“……宋渊?”
  祝雪愣了愣:“对呀,你叔叔半个月前从国外回来的,现在和爸爸一起在程氏工作,你不知道吗?”
  宋矜郁不答,细瘦的手指用力扣紧方向盘,后视镜里面色苍白如纸。
  .
  最后去了一家祝雪种草已久的私房菜馆,在cbd某栋高层建筑顶楼,离程氏集团总部不远。
  停车时祝雪遇到了一对老朋友,手挽着手先上去了。宋矜郁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视线飘向后座那个造型精致、釉色清透的陶土杯。
  这个活动是自己先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不想画画,又需要做些什么发泄情绪,就去了陶土教室捏泥巴。
  起初纯粹为了玩,做了很多杯子不像杯子花瓶不像花瓶的丑东西,都不知道丢哪去了。后来带着祝雪去了一次,见妈妈喜欢,他就认真学了一段时间陶艺,希望尽量给她不错的体验。
  宋矜郁仰头靠在椅背上,两根手指按了按干涩的喉咙。
  想抽烟。
  或者,来根棒棒糖也行。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祝雪打电话催他上来,宋矜郁闭着眼嗯了一声答应。
  电梯从车库直升顶楼。
  对面的门和他这间用时打开,宋矜郁随意瞥了一眼,脚步微顿。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挽着一个发型干练、身着高定套装和细高跟鞋的女子。二人靠得很近,女子身体倾斜压在旁边人的胳膊上。托着她的人站姿笔直,挺拔如松。
  程凛洲和宋矜郁目光相触,同样顿住脚步。
  他在车内揉乱的刘海还没理顺,扫在清瘦苍白的脸上,穿着打扮和这间高级餐厅格格不入,和vip电梯内出来的几人,更是。
  气质却吸引人得很。
  如同一团缭绕升腾的蓝灰色烟雾,忧郁颓废慵懒,不知何时就会消散。电梯内接着出来的几人亦将目光投向了他,忍不住看了又看。
  这人……好像有些眼熟?
  那女子也露出了几分惊讶神色,想说什么,瞥见身旁人冷肃紧绷的脸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宋矜郁没什么反应,眸光向下轻扫,和女子对视一眼,抬脚离开。
  ……
  走了一截想起件东西,宋矜郁又折回车库,从后备箱拿了个盒子交给餐厅的侍者,吩咐了几句。随后才去找祝雪。
  服务生引着他往位置去,宋矜郁打量两眼四周,很快了然这家是个“黑店”。再偷头一瞄单价……悲从中来。
  唉。
  妈妈一时半会估计很难接受他贫穷的大学外聘教师的身份,还当他有黑金卡随便刷呢。
  等被引到位置后,宋矜郁发现了更糟糕的事。
  祝雪和她遇到的那对中年夫妇朋友拼了桌,正相谈甚欢,见他过来了立刻招了招手,三个人的视线全投到了他身上。
  不是吧。宋矜郁绝望。
  他一会儿莫非要买四个人的单?
  在场只有他一个小辈,又不能给妈妈丢面子……硬着头皮买吧。
  心情沉重地在位置上坐下,宋矜郁还没拿到菜单呢,先被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
  任太太道:“你儿子不愧是搞艺术的,穿衣打扮就是个性呢。”
  她的先生附和:“哈哈,艺术家的审美我们普通人看不懂。”
  宋矜郁:……
  有什么看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