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生掂了掂歪斜的领口,边走边说道:“回!”
  夜晚降了几度,风吹着,成生发际都能淌出汗。急性子,上了车还要跟尚思游报备:
  ‘哥,我十几分钟就到了。’
  尚思游没回,该是没看手机,成生锁了屏,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香樟树,瞳仁儿倒映出沉沉暮色,见惯了,他好像总是昼伏夜出。一想到只有夜晚才属于自己,就会生出几分不情愿和抵触,如果还在读书…情况铁定不一样。
  尚思游看书看的不大投入,时不时会瞟过对面墙上挂的时钟,秒针悄无声息的旋转,静默的时光被等待拉长,耐性在一点点耗尽。
  门响了。
  他搁下书,趿着鞋走向门口,拉开门,看见不甚明亮的楼道里站着微微喘息的成生。猜是爬楼梯上来的,长又细的腿一迈就是两个台阶,活力四射的像头小豹子。兴许是来的快,没顾上理领口,尚思游敏锐的捕捉到他锁骨下冒尖的一个三角形,圆的发钝的弧度,墨绿色在灰白灯光下泛青又泛黑。
  尚思游目光下视,正想看的再清楚些,那只漂亮纤韧的手就把衣领往上提了提。
  “哥?”成生不大自在的叫他。
  尚思游扫过他的手,复又把顷刻间敛的正派干净的目光投向成生,不经意地应道:“嗯。”
  成生见他穿着蓝白相间的长袖病服,苍俊面容上本来恢复了几分的气色莫名又开始发暗,不由得开始担心:“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尚思游侧身放他进来,随手带上门,回说:“还行。”
  成生有些摸不准,还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vip病房挺宽敞的,他进来后不先坐下,而是找柜上放的口杯,还是那个半透明的磨砂玻璃杯,成生看见它就能想起来自己也用过。连共用都算不上,成生愣是能记起那天噙着那窄口玻璃的触感,是裹挟着几分温度的凉,就像尚思游的手指。
  含着会化开。
  瞎想!成生背着尚思游咬下唇,齿牙抵着软颚发了狠,疼意自口腔蔓延,驱散他的胡思乱想。他端着水壶往杯里添水,不冒热气儿了,是凉白开,添了个七八分满,递给尚思游,监督道:“先喝一杯。”
  尚思游接过,端着杯子没喝,要说话。成生突然认真道:“快喝。”
  管的怪严,尚思游眼尾追着他,默不作声的把水饮尽了。
  水喝了,成生不敢唬他了,操心的到窗边合上窗户。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医院,什么病不能看医生,要成生来端茶倒水合窗检被的。
  “哥,我知道生病很难受,病久了什么想法都生出来了。好的坏的,坚持下去的一了百了的,你都别想。该医生操心的你不要去操心,你就…配合他们,会慢慢好起来的。”成生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违心,甚至觉得自己很残忍,他跟尚思游说会好的,那不是去戳人血淋淋的伤疤吗?盛夏过完,秋末冬初,又有多少时间是留给尚思游的呢。可他只会说这句话,因为这话他爸常说,他相信,他爸能撑过来,尚思游也能撑过来。
  尚思游没被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说教过,成生一脸真挚,劝的,好像他活不长了似的。
  “嗯,知道。”尚思游坐在沙发上,朝成生勾手,要他也坐过来。
  成生跟着坐过去,尚思游从茶几下拿了盒巧克力出来,剥开金箔纸,塞了颗实心的巧克力到他嘴里。凉软的指腹抿过他嘴角,带出几分麻意,成生瞬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瞎操心。”尚思游声音极轻,轻到落在成生耳朵里,原有的嗔怪都化作缱绻的呢喃,叫成生搓了搓耳廓,茫然的,连口腔里化开的浓厚的黑巧都不知是什么味道了。
  尚思游端坐着,仰了仰头,成熟男人分明的喉结随他抻开的脖颈愈发明显,他耸着一边的肩膀,低低的叹了口气。
  成生的呆滞还没褪去,直不愣登的问:“哥你肩膀又疼了?”
  尚思游摇头,嘴角牵扯出丝丝无奈,有些认命道:“过敏了,后背痒。”
  “怎么过敏了?我看看。”成生担心他,没听说过敏了,只觉这人金贵,忒不食人间烟火。
  尚思游眼神登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稠到只消一个短暂的瞬间,就能叫成生品出些不同来。他是要给成生看的,只是不能白叫成生看。
  “傍晚才过敏,开了药还没来得及涂。”尚思游说着,单手解开病服的扣子,白色塑料扣在他指尖变得无比听话,流畅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在成生眼前进行着。
  成生有些傻眼,倒不是第一次见尚思游在他面前解扣子脱衣裳,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今天却是哪哪都不对。好像是夜更深了,空气里的消毒水儿的味道更重了,不听使唤的眼睛也更加放肆的敢去看那微敞病服下紧致的肌肉了。
  尚思游是瘦,胜在肩宽,恰如其分的一层肌肉附着在骨骼之上,劲瘦,又不失力量。
  他褪去病服,露出后背殷红的斑斑点点,过敏有些严重,看的成生心惊。
  “我给你擦点药吧。”成生拿他放在茶几上的药膏,米白的膏体,有股淡淡的香味儿。
  “嗯。”
  成生巡视一周都没发现一根棉棒,于是问道:“哥,你把棉棒放哪了?”
  “忘记问医生要了,你用手,可以吗?”
  第15章 晚安
  用手。
  成生堂皇的拿着药膏,搁下,急匆匆道:“那我要洗个手,你等我一下。”怕尚思游嫌他手不干净,手上确实细菌多,这么直接挖进罐装的药膏,能卫生吗?
  洗手液被成生来回按压,指缝,甲盖,骨关节,掌心细纹,用得到用不到的地方都被成生搓洗到位,太当回事儿了,洗到手都泡白了。
  尚思游端详着小几上的药膏,眼前兀地浮现出成生那双手,白净匀长,手掌偏薄,一曲一动无不充斥着骨感的漂亮,浮在手背的筋络乍现,像带着毛边儿的鞭子,倏然挞落在他心坎上。麻痒到他克制不住,想发疯。
  成生擦干手,出来看到他沉思的模样,以为让他等久了,抱歉道:“哥,我手洗干净了,可以开始了。”
  白生生的手摊在尚思游眼前,水汽浸润的,莹白干净。来回翻面儿,拨清波似的搅荡一池春水,看的尚思游阖了阖眼,声线发紧道:“嗯。”
  固体的膏状在盛夏也没化开,成生指尖点在红涨的疙瘩上,一触即离。
  尚思游僵直了后背,成生洗了那么久的手,手指温度依旧高于他皮肤的温度。如初迸的火苗,还没让人感觉到烫,就熄灭了。停留的太短暂,不够人回味,心理上远远得不到满足。
  成生涂了两三个疙瘩后,尚思游突然开口,正色的,带着斟酌过后的平静,淡淡道:“医生说药膏不好吸收,要揉开。”
  “哦哦。”成生重又点在他后背,打着圈儿,滑开药膏,感觉到他后背的紧绷,成生用手背轻贴他的肩,说:“放松,很快就好。”
  平常推拿也是这套说辞,尚思游半垂下眼,脑海中闪过离谱的想法,过敏在前就好了,后背让他看不到成生的手,只能凭感觉臆想。
  很想把他捞到身前,让他对自己‘施以援手’。
  成生看着他过敏严重的后背,边涂边问:“这是什么过敏了?”
  话音落了有一会儿,尚思游才回说:“不清楚。”
  成生顿了下,一想也是,要是清楚是什么过敏,早防着了,怎么还会让自己过敏。他是容不得空气安静的,问完这个,又要问那个,“那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周六。”尚思游答话越来越简短。
  成生听不出来,自顾自道:“没几天了,你出院后可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工作了,身体最重要,回去了好好养着,得对自己好一点。”
  他喋喋不休的,听的尚思游心烦意乱,突然转身,攥住了他的手。不软,硬的都是骨头,却很滑,攥牢了,拇指指腹如愿以偿的压过他手背,带着几分力道的触碰,最终落在虎口处,抵住了。
  “涂完了吗?”尚思游问。
  成生忙着抽手,不好意思道:“快啦,你别碰,我手上都是药。”
  尚思游再度转回去,默不作声的摩挲手指。
  成生怕他不耐烦,后面药就上的快了,药要晾着等吸收,成生去洗手。洗漱台放的抽纸被他用完了,只能扯着嗓子喊:“哥,屋里还有纸吗?”
  “柜台打开看看。”
  成生开柜台,拿出崭新的抽纸,开口的时候猛然间看见角落里躺着的医用棉棒,心说怎么现在才找到。他拿了棉棒出去,道:“找到了,可以下次用。”
  尚思游看着他手上那盒棉棒,眼也不眨的接过,说:“过期了。”随后径直抛进了垃圾桶,铛的一声,干脆利落。
  成生立在原地,才拿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丢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坐。”尚思游叫他。
  成生想了想道:“我该回去了,有点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