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庄宁屿问他:“除了买房之外,你还能不能想出第二种办法,成为合规住户?”
  易恪干脆利落地回答:“和业主假结婚。”
  庄宁屿被他这种既不食人间烟火又猛食人间烟火的思维方式给震住了,半天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教育,沉默半天,抬手从告示栏里撕下来一张小广告,“啪”一声拍进他的怀里。
  易恪莫名其妙展开一看,硕大四个黑字——
  房屋招租!
  庄宁屿佩服地说:“你连假结婚都能想到,竟然想不到租房?”
  易恪摊手:“因为我有个亲戚为了争家产最近刚和人假结婚,而我也真的没有租过房。”没有理论,全是实践。
  庄宁屿伸手:“钱包给我。”
  易恪没有辜负“有钱”这个人设,钱包里规则币的厚度看起来能长租这里三年五载。但其实钱是叶皎月特批的,因为全组都知道,庄队爱乱跑,庄队爱丢钱,庄队走哪都带着小易,所以让小易随身携带巨款以备不时之需,这很合理,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美满家园里的闲置房屋很多,不到一个小时,庄宁屿就从笑容满面的房东阿姨手里接过钥匙,顺利进入小区,成为了一单元502的合规住户。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没有电梯。对门住户的铁门紧锁着,门口放了一袋还没来得及扔的垃圾。据房东阿姨介绍,501住着的是一对正经夫妻,各自有工作,绝对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会人。
  和桃李小区一样,美满家园里也有一家小超市,怪物老板在柜台后打着盹,货柜里的商品足够日常所需。日暮时分,厨房里亮起暖黄色的灯光,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牛肉面条,食物香气盈满整个房间,有效驱散了沉沉黑夜带来的寒冷。
  “一直站在那里,有什么发现?”易恪把两碗面条放在餐 桌上。
  “本来我计划在入夜后,让你去找小丛的母亲,但现在看起来有些棘手。”庄宁屿扶着窗框挪动两步,重新坐回轮椅。易恪擦干净手,也走到窗边往下看。
  整个小区里,四处都是移动的人影,全部都是巡逻员。他们手里拿着大功率电筒,不断照向小区的四面八方,搜寻着一切可能出现的违规者。
  “不管他们,先吃饭。”易恪推着人去洗手。老式小区,洗手间小而窄,只在墙的最高处开了条细条窗透气。502窗外刚好挂了一盏惨淡照明灯,忽然间,一道诡异黑影倒悬而下,一闪即逝,像四肢落地的猴子。
  易恪没防备:“什么鬼东西?”
  “巡逻员。”庄宁屿拧开水龙头,仔细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们中的一部分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在垂直墙面上奔跑,换言之,这里的安保措施横平竖直立体交错,找不到任何死角。”
  易恪摇头:“听起来像垃圾堆里的变异产物,倒胃口。”
  但庄宁屿的胃口却没有被影响,毕竟在之前的行动里,更变异的产物他也不是没见过。
  两人回到餐桌旁,易恪的厨艺很好,牛肉面闻起来很香。庄宁屿坐在椅子上,正在疑惑对方今晚居然没作新妖,结果低头一看,碗里的白萝卜片统统被切成了爱心形状。
  “……”
  好想绝食。
  第14章 桃李小区14 当说不说,乍一听真的很……
  夜色渐深。
  客厅墙上挂着一个老式挂钟,秒针在转动时会有“咔咔”的机械音,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古董,齿轮艰涩得下一秒就要散架罢工。庄宁屿经它提醒,才想起易恪的腕表还在自己这里,于是解下来递过去。
  “戴着吧。”易恪说,“本来就是送你的礼物。”
  庄宁屿必然不会接受。这表是易恪去年买的,那阵庄宁屿刚做完一次手术,醒来后全麻余韵未消,整个人昏昏沉沉,他孤独地盯着天花板,思考着生命的意义,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是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还是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
  护工阿姨:“是医院的灯泡。”
  庄宁屿拉住她的手:“罗密欧来了!罗密欧来了!”
  易恪就是在这种时候拎着百达翡丽出现在了病房里。庄宁屿余光瞥见之后连连摆手,说探病不用带礼物,护工阿姨也在一旁帮腔,证实刚才有人送来了九百九十九朵非常美丽的蓝玫瑰,同样被庄老师退了回去,再说现在并不是探病时间,这位帅哥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还是听话快点回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病房门送客,结果易恪实在优雅,他抬手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白天鹅一般高傲的语调回答:“我不是来探病的。”紧接着又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本巨型精装硬壳书,友好解释:“今天是十九世纪俄罗斯伟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日,我代表读书会来和幸运会员一起为文豪庆生。”
  说完不等护工阿姨回答,就自顾自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一屁股坐在了病床边,并且还要顺便把一支掉落的碍眼蓝色野玫瑰踢飞到垃圾桶旁。
  幸运会员庄宁屿当时吃亏就吃亏在了全麻上,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只能被迫共读,而病房里的护士和护工则是齐齐消音,看向易恪的目光肃然起敬。后来这件事也成为了该医院的永恒传说,毕竟别人全麻后说胡话,庄宁屿全麻后念莎士比亚,别人探病时买水果牛奶,易恪探病时带《卡拉马佐夫兄弟》。
  当说不说,乍一听真的很般配。
  庄宁屿不想回忆这奇葩往事,把他的表抬手抛回去:“来开会。”
  易恪戴上耳机,这里的信号要比街上好一些,至少不再有刺耳的电流音。
  另一头传来叶皎月的声音:“我们找到了杜晓荷。”
  庄宁屿稍感意外:“这么快就找到了,她在哪?”
  “葡萄牙。”叶皎月同步上传了最新资料。
  庄宁屿点开照片,屏幕上的女性年龄大概在五十来岁,短发,健壮,面容和年轻时的杜晓荷极为相像。文件显示,她的确在和贠大力分手之后就偷渡出国,一边打黑工一边学语言,辗转多年后终于拿到合法身份,眼下是三家饭店的老板娘。她把日子过得不错,家庭美满穿金戴银,看着和桃李小区老住户口中那个“话少沉默”的外乡小媳妇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杜晓荷很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叶皎月继续说,“她和贠大力相识于微时,年轻时恋爱脑,辞了自己的工作,一门心思给贠大力当后勤保障。贠大力刚开始表现得其实不错,顾家爱妻能吃苦,送货时舍不得下馆子,饿了就吃方便面,杜晓荷心疼他,但也没别的办法,就到处跑着给他买不同口味的方便面,加上鸡蛋榨菜火腿肠,想让男朋友吃得稍微好一点。很快两人就攒下了一笔钱,搬到锦城,租下桃李小区的房子,后来又和成野合伙开了公司,准备在大城市里寻找更多发展机会。”
  结果发展机会确实有,钱也确实赚了一些,眼看年轻时做的美梦正在慢慢成真,贠大力却慢慢开始离这个家越来越远,杜晓荷起初并没有觉察到,后来隐约觉察到了,又本能地逃避现实,一直在自欺欺人。
  “杜晓荷自从来到锦城,就一直没再出去工作,贠大力的收入足够支撑一个家,她就做起了全职主妇。桃李小区的住户们说她沉默寡言,但其实她性格是偏外向的,不然之前也不可能打那么多份工。后来之所以显得内向,其实是因为那阵刚从镇上搬到城里,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小区里住着的又大都是年轻女老师,时髦体面,文质彬彬,和她看起来像是处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再加上贠大力可能是手里有了点小钱,已经生出了花花肠子,看惯了外面的女人,就开始嫌弃家里的女朋友拿不出手,经常对她言语打压,不买新衣服说她土,买了新衣服又说她身材走样撑不起来,浪费钱,到处找茬,嘴里没一句好话。”
  杜晓荷起初还真就被pua了,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也不愿意出门社交,成天就只待在家里,心理差点出了问题,但贠大力对此却毫无觉察,或者说他就算觉察到了,也不会在意,毕竟他常年在外奔波,只要肯花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那时候我还没清醒过来。”杜晓荷的原话是这样的,“总想着要挽回他,就专门挑了个日子,煮了两包方便面,他可能还有点良心吧,那晚吃着面,和我一起回忆当年的苦日子,竟然真的安分了一段时间。”
  杜晓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了一个孩子,又稀里糊涂地失去了这个孩子。至于流产的原因,确实和贠大力没有直接关系,但也说不好,毕竟冷暴力一样算暴力。
  “贠大力第一次打她,也是在这次流产不久之后。”叶皎月说,“两人发生口角,他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结果谁都没料到,杜晓荷直接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过来,二话不说就抡圆胳膊扇了回去,贠大力猝不及防,身体失去重心,在柜子上撞得满脸是血。杜晓荷并不是大吵大闹的性格,贠大力更不愿意被邻居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惨状,就像成野说的,他“有点欺软怕硬”,所以这场肢体冲突进行得相当短暂,最终以双方各退一步为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