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三火难过地皱了皱眉头,眼看他眼皮一点点合上,又听他说:“张无聿……也回不来了……”
  把闵瑾砚送回屋,三火脱力似的叹了口气,回了自己和陈唐九的屋子。
  陈唐九平躺在床上,眸光闪亮地望向窗外的漆黑天空。
  “今晚是月亏之夜,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了。”他牵起陈唐九的手,感受着掌心的冰凉,“我想回保定去找吴大帅,不知道你的身子撑不撑的住。”
  过了好半天,陈唐九才把目光转向他,说:“撑得住。”
  三火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头:“我再想想。”
  陈唐九凝视他半天,问:“你,要我的魂,还有用吗?没用的话,就别管我了。”
  三火的眼眶一下红了,俯身贴住他的面颊,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怎么会没用呢,别乱想,不会丢下你的!”
  陈唐九说:“正事,要紧。”
  三火强忍着哭腔笑了一声:“你不就是正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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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再回到保定城,已经入了冬。
  去时一队百余人鲜衣怒马风风光光,回来时只有一架算不上豪华的马车,车夫是位破衣啰嗦的老人家。
  他操着浓重的黔贵口音,碎碎地唠叨着:“要知道你们北方这么冷,说什么我也不出这趟差,给多少钱都不出!”
  他拿出了最后的衣服,可被北方大平原的寒风一扫,立刻就瑟瑟发抖,根本扛不住。
  闵瑾砚从车里探出头,塞给他一把银元:“真对不住,哪知道这才冬月就快下雪了,眼瞅着进城了,您老人家辛苦了,找个裁缝铺添身衣服!”
  封口费还是好使,车老板不吭声了,只是闷头把马鞭子甩得飞快。
  陈唐九有气无力靠在三火肩头,半合着眼,心情很不美丽:“我说闵老板,钱不是那么霍霍的。”
  闵瑾砚嘿笑一声:“行啊,买个清静,再说,人家这一路也不容易。”
  他们小九,除了身子骨坏了,性子一点没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由于事先托人捎了信儿,秤砣一大早就赶来了自个儿家的马车,顶着寒风在城门口等着。
  抄着手望了好久,终于瞧见了自己等的那辆车。
  真破啊,看着四处漏风,少爷都病了,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他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脚还不停跺地,两个时辰下来,彻底冻透了,是真冷!
  看到陈唐九那虚弱的样儿,秤砣哭唧唧把他扶上烧好了暖炉的马车,三火却没跟着,让他们先回去,自己要去一趟大帅府。
  张无聿死了,起码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闵瑾砚也要去,却被陈唐九拦下了,硬拉着他跟自己回家。
  张无聿是为闵瑾砚死的,他担心万一这家伙太实诚说漏了嘴,张无聿那个姐姐铁定饶不了他。
  零星小雪飘然落下,还没等落地,就结成了冰,挂在脸上冰凉凉的。
  三火踩着一路泥泞步行走到大帅府,两名警卫立刻上前盘问。
  其中一个认出了他,喊了句:“钟先生?您回来啦?快,到院里廊下避避雪,我这就进去通报!”
  同样都是在吴大帅手下当兵的,有的甚至是同村,他们对幽冥山里同僚叛变的事都有耳闻,那些人自然是没敢再回来,但消息多少透了些,就只有吴大帅还蒙在鼓里。
  那天夜里的事被传的神乎其神,他们都以为被扔下的几个人回不来了,这会儿见到三火,着实为那些逃兵捏了把汗。
  但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钟先生回来了,吴大帅又惊又喜,亲自出来迎接。
  三火见他军服笔挺,皮鞋擦得像牛犊子舔过似的那么亮,看出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心情稍安。
  “钟先生辛苦了呀!”吴大帅左右看了看,“怎么就先生一个人回来了,无聿呢?”
  三火摇了下头:“他回不来了。”
  “什么?”吴大帅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捂着胸口退了两步,“你是说无聿他……”
  三火点头。
  吴大帅震怒:“怎么会!我派出去的人呢?他们没保护好无聿吗?!”
  三火不想再牵连无辜,于是说:“走散了,那些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节哀。”
  吴大帅缓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我对不起无聿啊!”
  三火心中只想冷笑,表面却什么也没说。
  “钟先生,到里边坐吧!”
  “不了,我就是来说一声张无聿的死讯,还有,我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你可以将棺材还给我了。”
  吴大帅有些摸不着头脑:“钟先生,当初咱们说的是合作……”
  “是,怎么了?”
  “既然是合作,怎么你找到了东西,就要独吞呢?”
  “那本就是我的东西。”
  三火理所应当的语气把吴大帅气坏了,他用力一挥手,两名警卫立刻把大门关上。
  三火朝那边瞥了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当场开棺!”
  三火盯着他看了片刻,摇摇头:“你真的很想长生。”
  “那是自然,不然我跟你耗个什么劲儿!”
  “恕我直言,你怕是没那个福分。”
  吴大帅一听,猛地拔出挎刀,压在他脖子上:“你耍我!”
  “没耍你,实话实说,还差一样东西,那东西,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开启。”
  “谁?”
  “他死了。”
  刀柄用力下压,三火雪白的脖颈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他却无所谓似的,静静看着对方,等着他退。
  吴大帅咆哮:“姓钟的,你他妈敢耍我,哪有这回事,一次两次三次的,没完没了,你到底有准没准!好好好,你说人死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这个雄霸一方的军阀,不过也是个被欲望驱使的蠢货罢了,底线一旦丧失,只能一退再退。
  但这个人已经没用了。
  三火自然不怕他的刀,只是微微一笑:“那东西就在保定城外,一座牢固的大墓之中,我还没找到具体方位。”
  吴大帅背着手,焦躁地在原地兜了两圈:“真的?这次你没骗我?什么时候能找到?”
  现在的他像是个赌徒,眼都红了,孤注一掷。
  三火看着他狰狞的样子,在心里暗骂“疯子”。
  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符流天的影子。
  第75章
  木人三十年觉醒,今年陈唐九才二十七,三火等不到那时候了。
  陈家有个祖传的盒子,说是三十岁才能打开,他也不知道当年陈宁烛往里面放的是什么,他猜,有可能正是其余木人的存放地址,也就是他对吴大帅所说的“大墓”。
  但陈唐九之前说,那盒子在火灾中烧没了。
  他要把其余五个木人里的魂魄取回来,放进九眼冥珠中一并炼化归一,但现在他找不到木人,只能再寄希望于寒星鸠。
  算算时日,他过阵子该回来了,在这之前,就由着吴大帅折腾去吧!
  陈唐九的身体也还需要一阵子来恢复,就他那个闹腾劲儿,哪一步不带上他,都是要跳脚的程度。
  三火走着走着,就笑了起来。
  在渐渐密集的鹅毛大雪中,面容干净透亮,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
  宁宁哭天抹泪地把陈唐九按在床上,被窝里提前塞了热水袋,一间屋里恨不得放八个炭盆。
  “少爷,你受罪了啊!”
  陈唐九咋咋呼呼坐起来,好像多光荣似的:“这都好多了,你是没见刚受伤那会儿!多亏闵老板和三火照顾!”
  闵瑾砚笑着帮他把被子盖好:“你呀,好好养伤吧,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也好久没见我爹了。”
  陈唐九摆手赶他:“一会儿雪下大了,快回吧!跟大伯说一声,回头我好了去看他!”
  闵老板改命之后,人虽然看着还是很憔悴,但总感觉气质不一样了。
  上回还在道上捡了张老虎皮,这得是多好的运气?话说回来,有这么好运气的,才是原先那个保定城里数一数二的闵老板!
  他美滋滋地想着闵老板未来的幸福生活,怎么想都是一片坦途。
  三火到家时,肩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去看陈唐九,他已经睡着了。
  屋里暖和得像是夏天,陈唐九的脸热的红扑扑的,被子被踢到一边,睡得四仰八叉。
  三火拎着箅子盖上两个炭盆,好让他凉快点。
  前几天,他终于等来了想要的结果,陈唐九的伤口开始流血结痂了,人也不再慢半拍。
  他终于吸饱了阳气,重新长出人的血肉,彻底回到了人间。
  陈岸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进来:“三火,少爷这边没事,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陈唐九像是被吵到了,咕哝着翻了个身。
  三火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以后我就留在这屋,方便随时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