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幸亲历玄门秘事,闵瑾砚兴奋地转过身子:“诶,小九,你倒是帮人打听打听啊?就上那个……鬼市?”
  陈唐九看了眼发暗的天色:“鬼市啊,也行?”
  闵瑾砚兴奋得声儿都发颤了:“带我一起呗?”
  陈唐九看了他片刻,阴恻恻地说:“闵老板,干干净净赚你的钱,别掺和下三滥的事!”
  闵瑾砚觉得也是,遗憾地摇了下头,突然看着陈唐九笑了:“我说小九,同是出身傀门,人家那手本事,哥哥我可从未在你身上见过。”
  “好你个闵老板!”陈唐九上去就要掐他脖子,被熟练格挡,两人笑作一团。
  三火果然先到家了,身上仍披着那身仙气飘飘的白纱,陈唐九看了看自己,像个泥巴地里爬出来的土拨鼠,真是人比人得死。
  先灌了一整壶茶,又去洗了个大澡,然后扒了满满一大碗饭,真是累惨了。
  吃饭时,他看了眼三火脚上干净如新的布鞋:“三火,你不累吗?我脚都磨起泡了!”
  三火修长的手指捻起他刚从布行带回来的豌豆黄,抿在嘴里小口小口的吃,并不理他。
  陈唐九讨了个没趣,清清嗓子:“刚才闵老板倒是提醒我了,有个地方或许能找到棺材的线索。”
  三火终于正眼看他:“哪?”
  陈唐九的表情高深莫测:“鬼市。”
  三火眨眨眼,像是不知道鬼市,但还是点头:“那你去找。”
  陈唐九答应的相当爽快:“好嘞!吃完饭就去!”
  去才怪!
  他惜命得很,可不会沾边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吃完饭,陈唐九打算到街上遛个弯糊弄糊弄,假装去过鬼市了。
  保定城虽繁华,但普通百姓天黑后都是各回各家,在街上闲逛的没什么正经人。
  一个人实在找不到什么乐子,他开始琢磨找谁玩去。
  柳爷?这个点儿,估么不是在陪张无聿鬼混,就是在拱谢班主的被窝。
  闵老板?今天累得够呛,应该已经休息了。
  最后他直奔长风镖局,去找苏行。
  想不到,一向不务正业的苏少爷居然有事。
  长风镖局门口的两盏风灯轻轻晃着,惨白惨白的,今天看着格外不吉利,院子里灯火通明,正当间堆着一堆崭新的工具,几名镖师垂手站着,一个个如丧考妣。
  陈唐九到的时候,苏行他爹苏大椒正在训话,而苏行在他身后的廊下站得直拧歪,捂着嘴哈欠连天。
  昨晚在陈唐九那打了一夜的牌,白天又没睡觉的习惯,还想今晚睡个大的,没想到被硬拉出来“开会”。
  苏少爷心思根本没在他爹身上,一抬头就看到了陈唐九,顿时喜笑颜开,挥着手让他进去。
  陈唐九贴着墙角绕了个大圈子到他身边,踮着脚瞅那些工具,小声问:“怎么了这是?”
  苏行努努嘴:“呐,刘镖师带人跑镖刚回来,本来这一趟挺顺的,结果在城外抄了草甸子上的近路,掉地底俩人,据说,那——么大一个洞,深不见底!”
  他说着在半空画了一个巨大的圆,让陈唐九觉得他多少有点夸大其词。
  要真是那么大个洞,人能看不见?
  但娇滴滴的苏少爷没事就爱吹个小牛,咋整?宠着呗!
  “然后呢?”
  “然后啊,他们就救人啊,好不容易拉了一个上来,上来就昏过去了,再找另一个却怎么喊都不应声,没办法,刘镖师他们就抬着人回来了。”
  “怎么回事?”
  “我爹说,下面可能是个大墓,前阵子多雨,泥土松软,这才陷了。”
  “那附近有墓吗?那人是不是摔死了?还找吗?”
  “当然找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家把身家托付给镖局了,我们苏家也得对得起人家啊,我爹刚把刘镖师骂了一通,要是当时下去找说不准都救上来了,可他们却跑了,这回我爹亲自去!唉,也不知道那底下多深,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我真担心我爹!”
  江湖人都说长风镖局总镖头苏大椒是真仗义,这回陈唐九信了。
  不过,大墓啊……
  他自告奋勇:“要帮忙不?”
  苏行一愣:“啊?”
  他吓糊涂了,这会儿才想到,眼前这位是处置妖诡之事的行家,真有不干净东西的话,他肯援手何止事半功倍?
  “小九,行吗?要真能把人救上来,我爹肯定不亏你!”
  “说什么呢,咱俩谁跟谁啊!”陈唐九一揽他的肩,“再说还不一定能帮上,我跟着去一趟凑凑热闹,但我得再叫一个帮手,等我,很快就回来!”
  苏行知道平时陈唐九出去办事都要领着秤砣,看出他是动真格的,心想得亏小九是兄弟,不要钱,不然他出一趟工少说一百银元,不是小数目,他爹还真不一定能出这个钱。
  他瞌睡虫彻底没了:“行,那我跟我爹说一声!”
  第8章
  月黑风高,黄包车吱吱呀呀进了礼砌巷,墙头上的猫儿听到动静,纷纷竖着尾巴看。
  陈唐九给了车夫两角钱,让他在门外等一会儿,就小跑着进去找三火。
  正房的门敞着,三火还没睡,对着铜镜坐着,黑长的头发瀑布般垂在地上,烛光映得脸庞发白,莫名有点瘆得慌。
  陈唐九顾不得这些,敲了两下门就跨进去:“三火,快跟我走!”
  三火缓缓转身,声音缥缈:“去哪?”
  陈唐九看他白面红唇像个鬼,不由得有点发毛,吞了吞唾沫:“苏行,他家出了事,大活人掉进坑里,丢了,咱们去帮忙找找?”
  三火眼珠晃了晃,又转回去面朝铜镜:“不去。”
  “不去?为什么不去?”
  三火反问:“与我何干?”
  “他会死的!你见死不救?”
  “死就死,我为何要救?”
  陈唐九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你!冷血!无情!没人性!”
  愤愤甩袖而去。
  去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掏出小盒子放在桌上,照例双手合十拜了拜,又从盒子里抽出三根乌沉丝,握在掌心继续拜,谨小慎微的样子不要太虔诚。
  “祖宗,晚辈去赚钱了,您保佑我顺顺当当,回头我给您修个大祠堂,把灵位重新给您供奉上!”
  等拜完了,他忽然想起来这趟是不收钱的,还谈什么赚钱?
  真被气糊涂了!
  低头盯着掌心乌黑发亮的乌沉丝,一想到要白白浪费这几根,不由一阵肉疼。
  有了!
  他脑筋一转,雄赳赳地回到三火那屋,他还一动不动坐在那,像个死人。
  陈唐九清清嗓子:“咳,三火!我方才去鬼市打听了,你要找的棺材在郊外一个大墓里。”
  三火回头:“当真?”
  陈唐九煞有介事点头:“苏行他爹说,他们的人掉下去的地方九成九是个大墓,说不定跟你要找的是同一个。”
  三火怀疑地打量他:“会是同一个?”
  “差不多,直隶的风水没那么好,境内本来也没几座大墓。”陈唐九“刷”地掏出一叠纸,挥了挥,“给你准备好了,敢去不?”
  三火起身,目光倨傲:“哼,去又何妨!”
  跟在他身后,陈唐九不由得在心中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瞧瞧,咱这激将法使的,真是恰到好处啊!
  一行人赶到城郊草甸,天都蒙蒙亮了。
  脚踝高的野草在晨曦中托着露珠,苍茫寂寥,一望无际,四下渗透着清凉气息。
  刘镖师拿着洋货铺买的指南针带路,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终于在太阳升起时找到了那个洞,当真是深不见底,幸存的镖师是因为反应够快,掉下去的一刹那扒住了坑口,这才得救了。
  苏大椒对手下镖师们一挥手,吩咐一声“下”,却被陈唐九拦住:“别下了,白给。”
  保定城内的江湖中人没人不知道陈唐九的本事,听他这么说,众人神色一凛,目光中皆露出几分惊骇。
  苏大椒抱拳:“小九,那你说……”
  “伯父,我来吧!”虽心疼乌沉丝,但人命大于天,这时候为了兄弟也不能退。
  带了乌沉丝的陈唐九连气质都多了分卓然,站在坑边朝下望了一会儿,接过苏行递来的火折子扔下去,探出了至少三丈深的底。
  而且,明确感知到,下面有东西。
  他看了眼三火,他仍是那副天崩不变色的腔调,眼观鼻鼻观心,垂眸望着洞底那一点即将消逝的火焰,不知在想什么。
  “下去?”
  三火颔首,一片衣角轻轻扬起,直接纵身跳了下去,引得几声惊呼。
  陈唐九也懵了:“哎?你先绑绳子啊!”
  一探头,却发现他已然落了地,正捡起火折子吹气,下面慢慢亮堂起来。
  他仰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冷声招呼:“下来。”